第十卷 2 烏魯斯

烏魯斯與達馬德茫然地站在一處斷崖前方,帶著困擾的表情凝望著三十阿爾昔(約三十公尺)外的斷崖彼岸。

對岸的崖邊垂掛著殘破的弔橋。

兩人天亮時出發,大約走了半刻鐘左右的時間穿出森林,來到這裡。

他們站在懸崖邊,小心地探頭望向斷崖下方,同樣也看到和彼岸一樣的弔橋掛在崖壁上。看來弔橋的繩子是斷在弔橋中央而崩塌的。

斷崖下方是一條結凍的河川。

「看來我們只能繞路了。」

聽到達馬德帶著一副不耐的語氣這麼說,烏魯斯歪著頭——他現在腰上掛著劍,背上背著一捆木材。這捆木材昨晚放在營火旁烘乾,相當易燃。是達馬德要他多少幫忙分擔一點行李而要他扛的。

「不過這個斷崖不是很高耶,河川也凍結了。我們不能直接攀下斷崖,穿過河面,直接到對岸去嗎?」

這座斷崖目測大概五、六阿爾昔高。儘管崖面是垂直的,但其實有很多地方可以用手腳攀行。

然而,達馬德卻頗為嫌棄地搖搖頭。

「河面雖然結凍了,但不能保證一定就能踩著走過去。要是走到一半冰裂了掉到水裡,那可是會死人的。」

「那我們試試看吧。」

烏魯斯左顧右盼,隨後抱了一塊一顆人頭大的石頭走回崖邊,朝著下方的河川扔了下去。

石頭落在結冰的河面發出一聲渾厚的撞擊聲,在河面滾了幾圈。烏魯斯笑著望向達馬德。

「你看,沒問題啦。」

「一點也不。你剛剛扔那顆石頭,搞不好就讓冰面在我們看不到的地方裂開了。」

看到達馬德如此頑固地拒絕,烏魯斯忍不住帶著傻眼的眼神看著他。隨後腦中浮現一個揣測性的想法,遂面露壞心眼的微笑,開口對著他問:

「你不會是害怕吧?」

「我怎麼可能害怕。」

這聲詢問讓眼前的墨吉涅青年板起臉趕緊反駁。然而,下一刻他也即時恢複冷靜,作勢咳了一聲,帶著說教般的語氣說:

「我國有句古話說:『走在冰層上面的人全都是獃子』。」

「這句話也說得太直白了吧。」

「畢竟每年冬天都會有笨小鬼在結冰的河川上亂跑,跑到河面的冰塊碎了,掉進河裡呀。上了年紀的男人每年還會打賭看看今年是誰先掉下去呢——走了啦。」

達馬德沿著崖邊邊走邊說。烏魯斯只好跟在他的身後,聽著他的碎念。

墨吉涅的冬天很短,相較於四周的其他國家也不算冷。當然,墨吉涅也會下雪,也會有凜冽的寒風,但真的冷起來的,其實也沒幾天。跟一到冬季就完全埋沒在雪堆之中的吉斯塔特王國相比,可說是小巫見大巫。

在這樣的墨吉涅王國,河川跟湖面即使結冰也只有表面薄薄一層。因此,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的達馬德無法理解,為什麼有人會想在冬天穿過結冰的水面。

「總之你就是怕吧。」

「我這是小心謹慎。」

聽到達馬德這麼說,烏魯斯也不再取笑他。

想想,就算河面的冰凍得結實,走起來安全,但河川的兩側都是斷崖,走在上面要是像昨天一樣遇上強盜,那可是無處可躲的。就這點而言,也許像達馬德一樣謹慎一點並沒有錯,就算多繞一點路,也不應該冒這個風險。

再說,烏魯斯的身體狀態還沒有復原。他的身上仍有濃濃的倦怠感,用手貼著額頭,也可以感覺到身體仍微微發燙。因此,現在還是不要過度勉強自己來得好。

「距離我們抵達公宮大概還需要多久?」

聽到烏魯斯這麼問,達馬德從行李袋中取出地圖。

「我們沿著河川北上,就可以找到地方過河,然後在河川彼岸再循著河岸南下……抵達公宮應該是明天中午左右吧。」

「這樣會讓我的主人擔心呀……」

「這也沒辦法。畢竟我們又不像老鷹一樣可以在天空飛——別擔心,你那位主人只要看到你活著回去,就會開心得喜極而泣,所以你可千萬小心別感冒了。我可不想被你傳染。」

今天的天候一改昨天的陰鬱,忽然間完全放晴了。溫度不至於說冷,四周也感覺不到有猛獸活動。兩人沿著河岸前進,偶爾閑聊些有的沒的打發時間——當然,烏魯斯話不多,多半都是達馬德一個人叨念個沒完。

「來到吉斯塔持王國後,最讓我覺得驚訝的還是這裡的天氣怎麼這麼冷。讓我甚至覺得,我們人類只要有那個意願,不管什麼地方都能住呀。」

「墨吉涅有這麼溫暖嗎?不也會下雪?」

「就算下雪,平地再冷也鮮少積雪超過一天。雖然境內也有終年積雪的高山,但那都只是王宮貴族為了避暑而去的,就連獵人都不會進去。」

對一直以來都是一個人旅行的達馬德來說,儘管再多大概也不過兩天,但有人陪在身邊的感覺似乎讓他覺得新鮮。走在身邊的明明是昨天還拔劍相向的對手,但今天就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似地,讓他帶著輕鬆的姿態不斷開口攀談。

至於烏魯斯,儘管有昨天的那一場意外,但他也不想和達馬德打冷戰,進而製造出尷尬的氣氛。更遑論現在回到公宮又要多花上一天路程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加上兩人年紀相近,因此還滿能搭得上話的。

「我是貧窮農家的四男。」

「四男?」

看到烏魯斯瞪大了眼睛顯露出驚訝的反應,達馬德笑著說:

「窮人家的小孩子都生得很多呀。我家雖然有一片大麥田,不過田地是由家裡的大哥繼承;二哥、三哥什麼都沒分到,頂多就是幫忙大哥工作,家裡有餘裕才會撥一些給他們。」

「所以你才會從軍嗎?」

農家子弟除了長子之外,求生手段其實相當有限。

要不是幫忙長子下田,然後靠著打獵、釣魚勉強糊口之外,就是在村長的許可之下自行開闢田地。再不然就是從軍或加入傭兵團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當然也不要想結婚了。畢竟自己一個人能不能溫飽都是問題,除非哪個女人喜好比較特殊,不然根本不可能看上這樣的男人。

因此,農家的次男或三男多半都會從軍,以期能有一獲千金的機會。

然而,這樣的人多半都是在初戰時就被派到前線當肉盾,但也有一些人命比較硬,不僅活了下來,之後還立下一些戰功。達馬德就是一例。

「我的夢想是擁有一棟裝滿了黃金跟寶石的豪宅,並有數不盡的美女左擁右抱,還有聰明的奴隸可以幫我做好所有事。」

「奴隸?」

烏魯斯不自覺地反芻吐出了這個辭彙之後,他也即刻想到,墨吉涅王國還有奴隸制度。而達馬德也稀鬆平常地——就像閑聊一般接著開口:

「說是說奴隸,但其實奴隸也有很多種。有人是靠著蠻力幹活,但也有腦袋很好可以擔任教師工作的奴隸;其他還有專門做飯的,也有園丁,若有了地位之後,好像還能有幫忙更衣的奴隸呢。」

「真難以想像……」

烏魯斯心想,換個衣服還要特地讓別人幫忙,這不是反而麻煩嘛。然而,他之所以會有這樣的想法,應該是因為他不是墨吉涅人。

隨後,烏魯斯也談論起了自己的情況……他倒在海邊,被一名鄰近漁村的女孩救起,隨後也遇見了伊莉莎維塔。

他避開伊莉莎維塔身上的異彩虹瞳不提,只說他使弓的技巧得到肯定,因此受雇於公宮內。這番話讓達馬德提起了興趣。

「你可以展現一下你使弓的能力給我看嗎?」

這位墨吉涅青年說完,便把自己身上的弓跟箭遞給烏魯斯。

「我剛好想在這裡獵一頓飯來吃,不然抵達公宮——公都最快也是明天的事。」

「食物跟水都還有嗎?」

暗紅色頭髮的青年接過弓和箭問了一句。

他倒在森林裡的時候,身上當然不可能有水跟食物,因此達馬德分了一些給他。這名墨吉涅青年若是沒有像個小心謹慎的旅行者一樣多帶些食物跟水,他恐怕根本不會提議要帶烏魯斯回公都。

「再撐個一天沒有問題,所以現在一定要多弄到一些水跟肉品。」

達馬德聳聳肩,凝望斷崖底下結凍的河川說:

「水用火把冰跟雪溶掉就有。我們必須另外張羅的是肉品。」

「我可是大病初癒呀。」

烏魯斯儘管嘴裡這麼說,但其實有一半是開玩笑的。畢竟之前吃的東西全都是達馬德提供的,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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