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3 繼承者們

伊莉莎維塔·法米那搭乘的船在莎夏過世的隔天抵達了利普諾。雖然是凱旋歸來,但伊莉莎維塔並沒有出現在利普諾的居民眼前。

利普諾的居民尊為主人的戰姬是莎夏,若是路伯修的戰姬在這裡驕傲地大聲宣布勝利,應該會讓他們心裡很不是滋味吧。伊莉莎維塔是這麼想的。

順便一提,莎夏已經過世的消息尚未公諸於世。因為利普諾市長認為這件事應該由公宮負責宣布,所以先派使者前往公宮了。目前則暫時對外宣稱莎夏病倒,所以無法公開露面。

伊莉莎維塔只帶著一名隨從下船來到了港口。不過這個港口其實只是停泊了許多軍船的一個區域,並禁止城市的居民靠近的地方。

隨侍在她身旁的是一名三十幾歲的騎士,名叫那姆,在伊莉莎維塔成為戰姬前就任職於路伯修的公宮了。雖然臉上滿是代表操勞的皺紋,但鬍子颳得相當乾淨,所以看起來離蒼老的印象還有段距離。

兩人離開港口後,便前往利普諾市長德米特里的宅邸。被接待至會客室的紅髮戰姬隨意地寒暄了幾句後,便問起莎夏的情況。

因為當時醫師的診斷是莎夏撐不了幾天了,所以她早已作好心理準備,但是當兩人在海上告別時,莎夏還是活著的。伊莉莎維塔想以自己的眼睛和耳朵確認情況。所以才會特地前來此處。

「亞莉莎德拉大人在昨天去世了。」

德米特里以平淡的口氣答道。伊莉莎維塔簡短地低聲說了句「這樣啊」,然後就露出了不悅的表情。她雙色的眼中浮現沒有即時趕到的懊悔與對死者的哀悼,但臉上的表情卻好像不想讓人看出自己的情緒。

順便一提,艾蓮已經在昨天離開利普諾,匆匆趕回萊德梅里茲了。至於沒有讓這兩個人見面,對雙方而言究竟是幸運還是不幸,目前則無法斷言。

伊莉莎維塔在吟誦主神佩爾克納斯等神祇的名字,替莎夏祈福後,便以有些生硬的口氣說道:

「如果沒有亞莉莎德拉的話,我們現在已經落敗了,我只是想告訴你們這件事。」

雖然這句感謝的話說得有點太婉轉了,但德米特里還是一板一眼地點了點頭。

「我會把戰姬大人您說的話如實轉達給公宮的人。」

「不用了,我之後會再以路伯修戰姬伊莉莎維塔·法米那的身分送上吊辭。」

伊莉莎維塔氣沖沖地拒絕德米特里的提議後,便不再提起這件事。她和德米特里討論完幾件公事後,就告辭離開宅邸了。她對那姆問道:

「船還需要多久時間才能出發?」

「一刻半後。」

既然事情都已經辦完了,她很想快點出發離開,但她必須讓划槳的水手與船員休息。她不想待在狹窄的船艙里打發時間,但也沒有心情去街上看看這個還沉浸在勝利喜悅中的城市。

「幫我準備馬匹,只要不是極差的劣馬就好。」

片刻之後,那姆便牽來了兩匹馬,也沒有忘記要替它們套上馬鞍。伊莉莎維塔對他說了句「辛苦了」慰勞他的辛勞,然後就和他一起騎馬出城了。騎著馬的戰姬立刻就離開街道,漫無目的地沿著海岸前進。

一種難以形容的失落感在伊莉莎維塔的心上挖了一個洞。她並不是想在莎夏臨終時陪在身邊,因為她們之間也不是那種關係。如果莎夏還活著的話,要想像她們各自以萊格尼察和路伯修的領主身分爭鬥的畫面並不困難。

——我明明已經知道會有這樣的結果了,但是……

即便如此,伊莉莎維塔還是覺得有些孤寂。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和她說過的話是不是有哪邊出了問題。她對有這種想法的自己感到生氣,但是又沒辦法無視這種感情。

因為她的目的是散心,所以沒有讓馬走得很快。那姆也默默地跟隨著她。

潮水聲與馬蹄聲混雜在一起,撩撥著她的耳朵。偶爾還會聽見海鳥鳴叫的聲音。

他們騎著馬走了大概四分之一刻時,回頭一看,發現已經距離城鎮很遠了。四周的景色也變成了堅硬粗糙的岩石堆。

「戰姬大人,我們差不多該回去了。」

大概是因為已經看不到所謂的道路了吧,默默跟在伊莉莎維塔身後的那姆勸道。伊莉莎維塔沒有回答他,而是在岩石堆的邊緣讓馬停下來。

從她站立的岩石堆沿著斜坡往下走,可以看到一小片沙灘。沙灘的另一頭同樣是平緩的斜坡,與岩石堆相連。

在被岩石堆包圍的沙灘上有幾位村民。

幾乎所有的人都在採集貝類。伊莉莎維塔也對這幅情景有印象。

其實最理想的採集期間是春夏兩季,但是在冬季將至、擔心存糧不足的情況時,還是會有人在現在的季節去採集貝類。這個時候採到的貝類都很小,不過有總比沒有好。

除此之外,沙灘上還有一艘大小能讓五、六人乘坐的船。他們剛才應該也開著船去釣魚了吧。而之所以把船身翻過來,讓船底朝上,也是為了晾乾船身。

伊莉莎維塔移動了視線。那群村人之中只有一個年輕人拿著弓。他沒有看沙灘也沒有看海,而是抬頭注視著天空。伊莉莎維塔順著年輕人的視線抬頭望向天空,看到天上有幾隻海鳥在飛翔。

明白年輕人在看什麼後,伊莉莎維塔無意間把視線轉回年輕人身上,接著便驚訝地瞪大了雙眼。因為年輕人把箭矢放在弓上,並拉開了弓弦。

「他打算射下海鳥嗎?」

「如果是這樣的話,位置有點太高了呢。」

聽到伊莉莎維塔詫異的詢問,那姆如此回答。海鳥現在飛得相當高,不可能用箭射中它。兩個人都認為年輕人是在等待海鳥降低飛行的高度。

但是他們的預料都落空了。過了大約五、六秒後,年輕人隨意地射出箭矢,而那群海鳥飛行的高度並未降低多少。

但是年輕人的箭卻輕而易舉地飛到和海鳥一樣高的位置,準確地射中了海鳥。伊莉莎維塔和那姆都看得目瞪口呆。

很快地,年輕人又架上第二支箭,然後射出,擊落了第二隻海鳥。第二隻海鳥飛行的高度與第一隻差不多,而且還在第一隻海鳥中箭時急速迴旋試圖逃走。

伊莉莎維塔終於明白了。年輕人等待的是能連續射下兩隻海鳥的時機。他從一開始就沒把高度當成問題。

伊莉莎維塔的異色雙眼一直盯著年輕人,並對身後的那姆問道:

「在我的公宮裡有人辦得到這種事嗎?」

「……沒有。」

那姆回答時語氣也帶著一絲驚愕,即使是訓練有素的弓兵也很難辦到。若非親眼所見,根本無法相信有人具備如此高超的技巧。

「那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伊莉莎維塔說到這裡就被打斷了,因為她聽見了刺耳的怒吼聲。

在兩人站立的位置另一側的岩石堆後冒出了數十個人影。他們衝下斜坡,包圍了村民。所有人都是男性,身上穿著有點骯髒的衣服,手裡拿著斧頭或柴刀等武器。伊莉莎維塔低頭看著他們,不悅地皺起眉頭。

「這世上也是有討人厭的偶遇呢。」

那群男人的打扮和她數天前擊敗的海盜們一模一樣。當時並非所有的海盜船都被擊沉或逮捕。換句話說,他們是海盜的餘黨吧。

伊莉莎維塔沒有義務幫助眼前的這些村民。她應該保護的是自己治理的路伯修,而不是萊格尼察的人民。

如果有人發現她對村民見死不救的話,或許會引發問題,不過,無論是村民還是海盜,好像都沒有注意到她和那姆的存在。話說回來,僅憑一名不滿二十歲的少女和一名騎士,要對抗一群超過十人的海盜,本來就是件不合理的事情。

不過,伊莉莎維塔卻緊握著掛在腰間的雷渦,策馬衝下了斜坡。她這麼做並不是出自正義感,而是因為難以饒恕這些逃走的海盜們在自己眼前作出野蠻粗暴的行為。

海盜們因為轟隆作響的馬蹄聲而看向伊莉莎維塔。村民們因為被海盜包圍,被武器抵著身體,所以沒有多餘的心力回頭查看發生什麼事,但這或許可以用幸運來形容。

伊莉莎維塔在馬上毫不留情地揮起了黑鞭。帶著白色雷光的鞭子將位於附近的海盜的頭顱擊飛,噴出大片血霧。

海盜們立刻臉色大變。伊莉莎維塔猜得沒錯,他們正是在前幾天的戰爭中敗給路伯修軍,逃到這裡的人。

他們逃離戰場後用盡辦法才抵達大陸,卻對這附近的地理環境一無所知。當他們走投無路時,正好發現了搭船到近海釣魚的村民們,便跑到這裡想抓住這些人。

穿著與戰場格格不入的禮服,只要揮舞黑鞭就會製造出成堆屍體的紅髮戰姬,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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