堤格爾在艾蓮與奧傑子爵的陪伴下離開了營地。
他一度猶豫是否該讓艾蓮同行,但由於目前必須向外界展示堤格爾和吉斯塔特軍之間的緊密聯繫,同時也為了避免士兵們懷疑堤格爾可能與訪容談及對吉斯塔特軍不利的話題,最後還是請她一同前往。
「放心吧,我只會在必要的時候開口,除此之外一律保持沉默。」
為了以防萬一,艾蓮也命令莉姆讓軍隊保持隨時可出兵的狀態。在尚未明白葛雷亞斯特侯爵來意的狀況下,他們得儘可能地提高警覺。
在他們預定面談的地點可以看到一名年輕人和一匹馬的身影,馬匹的韁繩和馬鞍部已卸下,正在歇息中。
「那的確是葛雷亞斯特侯爵本人。」
奧傑在堤格爾的耳邊輕聲低語道。周圍只有無邊無際的平坦草原,也感覺不到有人潛伏在暗處。
堤格爾率先走向前,恭敬地行禮問候。
「初次見面,葛雷亞斯特侯爵。我是馮倫家現任當家堤格爾維爾穆德。」
「初次會面,侯爵。我是凱偷·安格蒂爾·葛雷亞斯特。」
葛雷亞斯特侯爵是個年近三十的男子。他的臉龐如貴族少爺般俊秀,灰發也梳理得相當整齊—身上穿著綉有金線的華貴絹服,與他修長的身形極為相稱。
他嘴角帶著一抹溫雅的笑容,釋放出讓人深信他是名友好使者的善意。
葛雷亞斯特的視線掃過位於堤格爾左右的兩人,並在看到奧傑的臉時露出了促狹的笑容。
「這不是奧傑子爵嗎?我還以為您已經退隱不問世事了,看來是老當益壯呢。」
「很不巧,這世間還沒安穩到能讓我隨心所欲地退休養老。」
「難得您能無病無痛地活到這把年紀,還是別勉強自己比較好吧?」
葛雷亞斯特嗤笑著回敬奧傑的諷刺,接著轉過頭來看向艾蓮。
「我是吉斯塔特的戰姬之一,艾蕾歐諾拉·維爾塔利亞。」
艾蓮簡潔地報上名號,並行了個禮,葛雷亞斯特見狀隨即發出讚賞的感嘆。
「原來您就是在迪南特之戰現身,以一騎當千之姿大敗我軍的戰姬。我還以為是位勇猛的女中豪傑呢,沒想到竟是位與其揮刀舞劍,不如換穿綢裙的纖柔少女。」
或許因為對方的身分是戰姬吧,葛雷亞斯特特地走到艾蓮面前,態度遠比對待堤格爾他們恭敬許多。
但艾蓮卻對眼前的侯爵注硯著自己的眼神感到一絲不快,他炙熱的視線在她全身上下遊走,彷彿要將她緊緊纏繞住一般。
葛雷亞斯特向艾蓮伸出右手,為顧及禮儀,她無法拒絕,只能握住這名灰發侯爵的手。
「不過還真是讓我大為吃驚呢。謠言果然不可據信。」
「謠言?」
「在王都尼斯流傳著許多關於您的謠言呢。據說戰姬有如降臨自神話的英雄,揮舞著神劍,連巨龍也不是她的對手。倘若這謠言說的是戰姬的美貌使龍為之傾倒的話,可信度倒是會高上不少……」
艾蓮的確打倒了龍,但她對此並未多談,只回以不置可否的微笑。她認為葛雷亞斯特也差不多該放開手了,但他卻絲毫沒有鬆手的意思。
不僅如此,他甚至還將左手也伸過來,緊緊地包覆住艾蓮的手,並像是在品嘗那柔細肌膚的觸感般來回磨蹭、撫摸著。
他的動作並不明顯,並巧妙地讓人以為這是禮儀的一部分。艾蓮只好拚命忍耐,避免全身因噁心而起雞皮疙瘩。
「對了,我一直有個疑惑,希望哪天見面時能親自請教您……為什麼像您這麼高貴的人物會為馮倫伯爵效力呢?」
「我是被他僱用的。為了助他貫徹自己的正義,才會率兵跨越國境而來。」
她的理由相當模糊,既可說是為了金錢,也可說是為了正義。但艾蓮並不打算對這男人闡明內心的想法,因此這回答便已足夠。
「艾蕾歐諾拉大人認為,馮倫伯爵才是擁護正義的一方嗎?」
「是啊。和泰納帝公爵比起來應該算是正派許多了吧?」
聽到她的回答,葛雷亞斯特隨即來回打量著她和站在其身旁的堤格爾,接著頗為認同地點點頭。
「嗯。看兩位互動的模樣,的確不像有親密的男女關係,或許正如您所說的吧。不過他若擁有像我這般的身分地位,結果可能又會不同了。」
「……您這話說得是否有些過火了呢,葛雷亞斯特侯爵?」
艾蓮強忍著想把葛雷亞斯特的手捏碎的衝動,帶著極為嚇人的笑容說道:
「我和馮倫伯爵確實並非那種關係,但您口中的那位『少女』更討厭被探尋隱私,這點還請您務必牢記在心。」
「——好了好了,兩位暫且打住吧。」
奧傑以沉穩的嗓音介入談話,緩和了劍拔弩張的氣氛。堤格爾在心中誠摯地感謝老子爵伸出援手。
對堤格爾來說,若不是礙於他目前的立場,他早就開口怒罵葛雷亞斯特了。光是看到這個男人一直握著艾蓮的手不放,就讓他焦躁不已。
但葛雷亞斯特完全無視奧傑和堤格爾的存在,僅對艾蓮一個人慎重地道歉。
「我為我的失言向您致歉,艾蕾歐諾拉大人。這也是在王都流傳的謠言之一。兩位不僅出生成長的國家不同,連彼此的立場也可說是天壤之別。這樣身分回異的少年少女,竟會一同行動,不覺得這是件很能激發人們想像力的話題嗎?」
「……葛雷亞斯特侯爵,我想您應該不是為了和我談論這些事情,才騎著馬跋涉到此處的吧?閑話就到此為止,我們儘快切入正題吧?」
艾蓮強勢地結束了雙方的對話。並盡量以不失禮的力道抽回自己的手。
——那傢伙的眼神究竟是怎麼回事?原本以為只是單純地懷有色心……
葛雷亞斯特的視線讓人隱約感受到一股難以言喻又不明所以的不悅感,堤格爾也儘可能地保持自製和穩重的態度,開口邀請葛雷亞斯特入座。
「請坐,侯爵閣下。」
待葛雷亞斯特先行坐下後,堤格爾等人才紛紛就座。堤格爾將事先準備好的葡萄酒按照人數倒進銀杯中,然後先將自己的那一杯一口飲盡。此舉是為了證明酒里沒有下毒,而葛雷亞斯特在確認他喝下酒後,才接過銀杯。
「那開始談正事吧……我就直說了,馮倫伯爵,加入嘉奴隆公爵的陣營,表示您支持的立場吧。」
——果然是這麼一回事……!
堤格爾覺得自己的心臟彷佛被人一把攫住了。
「我已經收到消息,聽說您殺死了泰納帝公爵的嫡子薩安卿,事到如今,無論如何想方設法,都不可能再與泰納帝公爵和平共處了,我們的利害關係是一致的。嘉奴隆公爵也打算釋出善意歡迎您的加入。」
葛雷亞斯特的嗓音宛如自縫隙緩緩浸透人心的冷水一般,話語本身並無驚人之處,但卻充滿了令受話方湧現一股寒意的厭惡感。
「若我真願意加入嘉奴隆公爵麾下……」
堤格爾嘴裡因緊張而變得乾渴,他原想喝口葡萄酒潤潤喉,但葛雷亞斯特卻目不轉晴地直瞪著他,堤格爾只好繼續往下說。
「那我能得到什麼好處呢?畢竟我還得支付吉斯塔特軍隊幫助我的報酬。」
「這您儘管放心吧。」
葛雷亞斯特依舊保持鎮定,甚至帶著滿臉笑容,毫不猶豫地立即回答:
「嘉奴隆公爵是位心胸寬大的仁君,會給予追隨自己的人應有的豐厚賞賜,當然,馮倫伯爵您也不例外。」
「賞賜……啊。」
葛雷亞斯特的這番話完全出乎堤格爾的預料。他原以為嘉奴隆會草率地安置他們,並對他們下達許多強人所難的命令。
「您應該聽過蘭斯這個都市吧?」
「是位於涅梅塔庫的那個嗎?」
涅悔塔庫是泰納帝公爵治理的領地,而蘭斯便是其核心都市。葛雷亞斯特點點頭證實了他的猜測。
「我們總有一天會與泰納帝公爵開戰,且會在最後攻向蘭斯。嘉奴隆公爵說了,等蘭斯被我們攻佔後,將會賜與您和協助您的吉斯塔特軍隊,在一天內於蘭斯大肆掠奪的權利。」
「掠奪的……權利?」
堤格爾以嘶啞的嗓音反問道。他的後背因為衝擊和驚愕而滲出一層薄汗。不只是堤格爾,就連艾蓮和奧傑也目瞪口呆地注視著葛雷亞斯特,但他卻露出微笑,悠然自得地承受三人的視線。
「這沒什麼好驚訝的吧?在戰爭後破壞和掠奪攻陷的城市,自古以來便是兵家常事。要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