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卷 —— 瀨名棹人的日常·里 ——

前些天,『拷問姬』——伊麗莎白·蕾·琺繆召喚了一個靈魂。

她因討伐惡魔而十分繁忙,也沒有享受做雜事的興趣,因此召喚了『無辜的靈魂』來代為料理家務。但是,符合條件的是『意料之外的人物』——沒有犯下相符的罪孽而被殘忍的方式殺害的,異世界人。

就是瀨名棹人。

他現在承擔著城堡里的所有家務,但遺憾的是,棹人的技術在各方面都還不成熟,尤其廚藝堪稱毀滅性的糟糕。要不是他還有唯一擅長的一道餐品——『布丁』的話,伊麗莎白就真要研究把他廢棄了。

而且,棹人今天早上還翹掉了做早飯的工作。

恐怕是睡懶覺了吧,簡直罪該萬死。

「棹人那傢伙……竟敢比主人起得還晚,膽子不小啊」

餓著肚子的伊麗莎白,猶如一頭飢餓的獅子。

她大步流星地走過石制的走廊,前往平時根本不去的,狹窄樸素的下人用的樓棟。這裡沒有供城主欣賞的彩色玻璃和盔甲,也沒有石像等裝飾物。伊麗莎白的鞋跟發出的清脆響聲,響徹這片昏暗窮酸的空間,一路前行。

「轉生還沒多久,竟然大搖大擺地在『拷問姬』的城堡里偷懶偷得這麼瀟洒……為了讓他清楚余的威嚴,看來該用『九尾貓鞭〈adiales〉』好好矯正一番才行……嗯?」

自言自語地嘀咕著危險想法的伊麗莎白,忽然把話咽了回去。她皺緊眉頭,停下了腳步。

這是因為,在走廊中段有某種東西。

準確的說,一個異形的影子就在棹人房門口蠢動著。周邊的石磚地上都是黏糊糊的血。

『柔軟』的『某種東西』正趴在門上,用指甲撓著木製的房門,吐著粗氣。異形的身體只有被縱向切開的一半,是被殘忍地『撕碎』的,就像是從把黏在一起的部分被強行剝離開似的。斷面還掛著軟噠噠的皮膚,那皮膚上不知為什麼穿著細線。在面對伊麗莎白的那一側,內臟被門頂著,正在搏動。

這種狀態很奇怪為什麼還活著。實際上那東西『已經死了』。

那不過是一具屍骸。但是,那東西在劇痛之下繼續蠢動著。

很矛盾。它雖然死了,但還在淚流滂沱,痛苦地撓著門。

那樣子十分可悲,大部分人目睹到它都會想幫幫它吧。甚至這些人之中,可能還有人對自己悠閑地活著這件事抱有負罪感。

但是,伊麗莎白是例外,她冷冷地咋舌道

「沒能消失的么。快滾吧,這裡沒你要的東西」

一被拒絕,那東西的動作便突然停下來,甚至沒有表示不滿便消失了。

大量的血跡也跟著消失了。

之後什麼也沒留下。

伊麗莎白哼了一聲,不開心地踹開棹人的房門。

她一進去便把眼睛眯了起來。

金燦燦的光芒從柵欄窗的縫隙中灑進來,然而房間里的黑暗卻驅之不散。

這恐怕是那東西隔著門吐進來的痛苦哀訴造成的。

酷似怨念的壓力,使得空氣變得沉重、渾濁。

然而身處這異樣的狀況之中,身為當事者的棹人仍在繼續睡覺。不過仔細一看,他樣子很奇怪。伊麗莎白靠近他的床鋪,觀察他的表情,確認狀況。

棹人舌頭往外伸,全身在抽搐。

應該是受到了扭曲氣息的影響,正在做噩夢。而噩夢的具體內容不難想像。

「……哼,也難怪你這種表情啊」

伊麗莎白聳聳肩。瀨名棹人保留著自己『被殺』瞬間的記憶,那是個異樣且罕見的事例。另外,他也相當不幸。伊麗莎白又接著心想。

(明知是夢卻無法醒來的噩夢,性質性相當糟糕呢)

棹人醒不過來,夢境似乎正進入佳境。他噴著口水和鼻水,開始亂動,手指在半空中抓撓,眼淚流了一臉,嘴唇在動……似是向某人說,救救我。

棹人的脖子大概就要被折斷了。

伊麗莎白嘆了口氣,高高抬起引以為豪的玉腳。

「咚————————————————!」

「噶嚯慨!」

棹人腹部遭受猛烈的一擊踵落。

他在衝擊之下醒了過來,身體一時痛苦地蜷縮起來,隨後四肢又無力地耷拉回去。

他愣愣地眨了幾下眼睛,似乎沒弄清這裡是哪裡,發生了什麼。但沒多久,棹人好像總算想起了重大且重要的事實。他提心弔膽地向伊麗莎白偷看,準備說什麼,但懸崖勒馬地住嘴了。很少見到他做出這麼聰明的判斷。

他哪怕抱怨一聲,現在已經被伊麗莎白倒吊起來了。

(總算理解自己的狀況和立場了嗎,蠢貨)

「早上好……不,我起晚了,伊麗莎白小姐?」

「喔?還知道自己睡懶覺了啊,棹人?嗯?竟敢比主人還貪睡,膽子不小啊?」

伊麗莎白髮出兇殘而美麗的冷笑。棹人被嚇得面無血色。

就這樣,伊麗莎白不開心又麻煩的一天

迎來了已數不清是第幾次的,新的早晨。

***

以「因討伐惡魔而十分繁忙」為由,伊麗莎白召喚了瀨名棹人。

但事情情況並不是那樣。

不跟惡魔戰鬥的日子——她基本都很閑。

她會接受教會的定時聯絡,自己也在派出使魔,搜集著情報。但是,除此之外,她再沒有其他要做的事。要說她為什麼想要侍從,純粹是因為她討厭家務。

召喚棹人之後,她就從雜事中解放出來了。這稱得上可喜可賀,但結果卻增加了她的無聊。石制的城堡不適合來打發時間,但她也沒有愚蠢或厚臉皮到出去玩。畢竟,『拷問姬』是曠世大罪人。

要說伊麗莎白現在所能容許的樂趣,也就像囚徒一樣,只有吃飯了。

(算了,這個樂趣也被棹人給糟蹋了……沒辦法,睡個午覺吧)

她打了個哈欠,前往自己的卧室。

早已註定,她將十四惡魔殺死後就要被處以火刑。她嘗試將在那之前零星的悠閑生活,平平淡淡地地消化掉。但是,她在到達卧室之前,停下了腳步。

她向走廊望去,眼睛眯了起來,不開心地挽起雙臂。

「唔,又冒出來了啊……這玩意」

伊麗莎白面前的石磚地上零星點點地連著一條血跡。那鮮艷的紅色,看上去似是剛撒上去的。但是,那寫踩上去腳底卻不會弄髒,不過是幻影。儘管是看得到的形態,卻近似於殘留的思念。

怎麼搞的啊——伊麗莎白嘆了口氣

「哎,把它當回事也挺麻煩……要是只有餘一個人就不管它了」

但遺憾的是,現在城堡里還有瀨名棹人。他搞不好會被這血跡的來源輕易逮到。倒不如說,想起今天早上的情況,這玩意甚至可能是因為棹人才出現的。

「竟然勞煩主人耗費不必要的工夫,你還真是個愚鈍的僕從」

伊麗莎白抱怨著邁出腳步。她自知懂得主人的責任。現在,棹人有在履行作為僕從的責任,那身為主人也就有保護僕從的義務。

儘管他做事隨隨便便馬馬虎虎……

(反正也沒其他想做的事)

這也不失為一份消遣。

於是,她循著血跡,開始行動。

***

血的量漸漸增加。

大滴的血液中開始夾雜肉片與碎線。

棹人應該早於伊麗莎白出發,正在巨大的城堡里到處走動,然而目睹如此慘狀卻沒來向伊麗莎白報告,可以說十分神奇。恐怕,這些血跡他是『看不到』的吧。

(那傢伙雖說來自異世界,但維持生命用的可是余的血啊。明明本體都看到了,卻察覺不到這麼明顯的痕迹……到底有多白痴啊)

瀨名棹人果然缺乏警惕心和危險意識。

伊麗莎白到達一個小型後門。她打開古舊的門,走下了長滿苔蘚的台階。微微的風朝身體撲來,在清爽的藍天下,後院中呈現出意料之中的景象。

她不禁認真地苦惱起該不該轉身就走。

棹人正與半邊身體被撕碎的凄慘屍體面對著面。

屍體眼的眼睛流著淚,就像正在尋求他的幫助。但是,伊麗莎白很清楚。那東西想要的不是得救,它早已超越了那種『純粹』的階段。那東西所渴望的,是把自己的痛苦分擔給活著的人。

(先被撕碎,再被縫起來,活生生地————『被殺死了』)

那劇痛足以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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