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 8 胎與嬰兒 ——

我想談談代價的事。究竟是指什麼?還用得著說嗎。

就是一份回禮,足以讓你背叛一切毀滅世界的回禮。

很遺憾,我是不清楚有什麼可以。聖人被剝奪得太多,找不到復原的方法。而解析的任務,也一直被懈怠著。不能理解的現象,迄今一直被冠以奇蹟之名獲得允許。所有人都停止了思考。譬如說你,你就沒擔心過什麼嗎?

盜取你們血肉,掰彎你們骨頭,侵蝕你們精神的人——

真的——是『那個』神嗎?

畢竟我們都無法感知,你們的祈禱所連接的,難道不會是其他碰巧波長一致的上位生物嗎?這些也不外是空談,跳不出惡趣味想像的範疇。但是,你也不能否認。畢竟,沒有人知道封聖的正確機制。

就算這樣,你們還是一直相信著。除了祈禱,人做不了其他什麼。所以,就應該這麼去做。

心懷救贖,心懷歡樂,潔身自好,扶住弱小,信奉神明……相信這就是信仰。

這有問題。

這很愚昧。

末日降臨時已經得到證明,神不過是種現象,是聖女懷著對萬事萬物的憎恨所播下的惡意的種子。你們獻出祈禱的,不是崇高的人,只是某種東西,不在乎掠奪和重新賦予的某種東西。

那甚至就像惡魔契約的機制。

抱歉,現在不該向朋友討論這些。言歸正傳吧,失去的東西無法復原,但就算是這樣……不,正因為這樣,你就不想要什麼來取代嗎?

我們準備施以懲罰,將全世界納入手中。然後,蠢貨統統都要殺掉。

不論我成功與否,結局都不會變。沒人能夠獲救。

末日終有一天會來臨。在此之前,你沒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

哪怕一件……有的吧?總該有的吧!

不,抱歉。我這麼問你,一定嚇到你了。請你自由地說出願望。在能力範圍內,我盡量為你準備好。信仰神明,遠遠超脫常人之人,『小鳥飼者』拉·克里斯托弗——

——你,想要什麼?

……啊,稍等,是愛麗絲的聲音。『拷問姬』總算是到了。

後面的,我們改日再談。請務必把心中所想,誠實地告訴我。

要是神更慈悲些,

你本該能實現的,那個願望。

***

攜著一串尖銳的腳步聲,伊麗莎白在走廊上飛奔。

通道由石壁構成,沒有窗戶,但這片富有壓迫感的昏暗中立著幾根裝飾柱,蜥蜴和花的金屬裝飾給這片空間添上了幾分色彩。

所幸一路上沒有肢解的屍體和內臟。離宮的中央地區似乎沒有慘劇發生。即便如此,伊麗莎白臉上的嚴肅之色仍未褪去。

另外,滋滋滋滋的怪聲響個不停。拉·克里斯托弗仍舊被她拖在地上。

伊麗莎白抓著他的胸口,以傾斜的角度搬運著他。

拉·克里斯托弗保持直立的姿勢,處於全身鬆弛的狀態。這個姿勢在某種意義上來說十分明智,卻也表現出心灰意冷的感情,活似一具從棺材裡被弄出來的屍體,又像一隻早已習慣蠻橫主人的貓。但是,他像是想起了自己身上正在發生的情況,開口了

「能稍稍打擾一下嗎?伊麗莎白·蕾·琺繆」

「嗯?這正在逃跑呢,有什麼事?要是神殿騷動的情況就之後再問吧」

「無妨。從珍妮·德·蕾與你分頭行動來看,基本就能猜到了。我現在想說別的事。我的頭髮一直被扯著,能不能稍稍注意一下?」

「嗯?」

伊麗莎白緊急剎車,立刻轉頭一看。

正如拉·克里斯托弗所說,他長長的頭髮被衣服的下擺和鞋底複雜地纏在一起,成了犧牲品。由於他頭髮原本就很多,外觀看上去沒什麼變化,但有幾束散落著。

伊麗莎白看著這慘狀,沉默了。她拎著拉·克里斯托弗,問道

「余知道是余不對,但這問題嚴重到讓你叫停下來嗎?」

「沒錯,我本人並沒什麼意見,哪怕頭髮全毀,只要留下頭皮就是勝利。這只是想讓你停下來的詭辯,我真正想問的是關於前進方向的問題」

「要是把你弄禿了,余會自責的……話說,你倒是直接問啊!」

「我認為頭髮的話題才能讓你停下來」

「什麼邏輯」

伊麗莎白把拉·克里斯托弗豎著聳了聳。他腦袋一歪,表示不解。這是天真無邪的反應。他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似地,嚴肅地接著說道

「那我就問了。我事先記住了建築物的平面圖,我們確實在向外面靠近,但繞了一些遠路。這是察覺到異常後做出的選擇,是嗎?」

「……都知道了還問,有意義嗎?」

「我自作主張地制止你,只能說是傲慢的行為。我還要問你,伊麗莎白·蕾·琺繆。『拷問姬』認為『那個』是『現在應該親眼見證的東西』,是嗎?」

拉·克里斯托弗一臉嚴肅地提問。伊麗莎白琢磨了一下。聖人的精神十分特殊,在『那頭』等待的東西,對他本人應該不構成問題。

也就是說,拉·克里斯托弗在擔心伊麗莎白自己受到衝擊。

伊麗莎白覺得自己被小瞧了,但沒有抱怨,只是去確認身後的情況。

附近沒有任何人,愛麗絲沒有追上來。再怎麼不自然也不帶這樣的。

(拉·克里斯托弗無謂的擔心也不無道理。愛麗絲和劉易斯也沒追過來……這麼說,余等很可能沒逃出他們的算計)

——向前、前進、奔跑、看吧、去見證。

——拋棄一切希望吧。

感覺彷彿聽到了這樣的宣告,十分毛骨悚然。

(就算是這樣,放著不管直接回去只會後患無窮)

伊麗莎白知道,某人播下的『惡意的種子』馬上就要生根。接著,大朵的花將會綻放。察覺到的人,必須儘快將其根除。

伊麗莎白簡短地點點頭,維持前進方向,飛馳而去。

拉·克里斯托弗尊重她的判斷,沒再多言,任憑頭髮繼續被拖曳扯斷依舊貫徹沉默。他臉上的表情就像容忍了幼女惡作劇的老犬。

目前,伊麗莎白他們正朝外面移動,同時也在朝著『存在於途中(應該是)的一處地方』。但是,一切都模糊不清,甚至不能確定準確方位。

畢竟,她只是在循著『在意的氣味』前進。

逃出『祈禱的房間』後,伊麗莎白便察覺到了『那個』。拉·克里斯托弗應該也在同一時間開始意識到異變。兩人應該是朝屍體散亂的入口處相反的反向前進,然而卻越走空氣就越渾濁。放著不管實在太危險了,但總覺得見證根源的話會感後悔。

現在,伊麗莎白一邊跑一邊思考。

(劉易斯他們為了『世界的變革』,製造出了許多『惡魔之子的孩子』)

可想,這污濁的空氣很大概率跟禁忌試驗有關。

那腥臭的氣味,是血的氣味,以及只有在藥品調合時有使用經驗魔法師才能判別的(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拿母體當做材料的)氣味所構成的。

那是,本不會向外散發的

羊水的……氣味。

***

「看來,就是這兒了呢」

咯、噌。

隨著最後的堅硬聲響,伊麗莎白停下了腳步。

她面的面前聳立著一扇金屬裝飾的雙開門。

不久前,伊麗莎白和拉·克里斯托弗到達了『王和貴客專用』的玄關大廳,但她們無視正門,進入到右側通道。這裡越往前走,周圍的裝飾便越豪華。

現在,牆面與天頂布著數以百計的蜥蜴雕刻。在浮雕的蜥蜴身體中,一顆顆寶石制的眼睛閃閃發光。那些大大小小相互重疊的蜥蜴,指向著後面的深處。伊麗莎白達到這扇門後,便被那些蜥蜴包圍起來。於是,由蜥蜴們裝飾的門框便實現了。

門的表面,除了門把手外都貼著鱗狀銀工藝品。

伊麗莎白在上面摸了摸,發出沙沙的聲響,同時參照腦中的平面布局圖。

(這後面記得是個大廳吧)

應該是舞會、餐會、款待貴客、側室們展示才藝、王子的繼承儀式等諸多用途的地方。在沒有活動的時候,平時也應該在華麗氣息的繚繞之中。但現在,這裡盤踞著濃重的陰影。

這也難怪,畢竟血和羊水的氣味,就是來自這扇門。

拉·克里斯托弗輕輕一躍,從伊麗莎白手中逃脫。雙臂仍被鎖鏈束縛著的他,靈巧地轉向了門,就像發出警告似地低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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