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 2 公主的臨終 ——

Down Down Down.

Alice went down a big hole.

被摁進浴缸,狠狠挨了幾百下擀麵杖,手和腳被幫上膠帶,塞進垃圾袋,裝進車的後備箱,幾個小時後才發現,我掉進了一個深深的洞里。

我不知多少次道歉都沒人聽,喊什麼都沒人聽到。可是,我應該有在好好做個乖孩子,下次我該對什麼道歉呢?我真的想不到啊。

我沒有大叫,沒有發火,也沒有哭,還道歉了。

說「對不起」嫌我吵,不哭又覺得我噁心,手被打累了還被發吼。

所以,現在的我全身又痛又燙又難受,泥巴和蟲子混著雨水從袋子上的洞灌進來,在嘴巴和耳朵里到處亂爬,很想吐但肚子里什麼都沒有,冷得牙齒嘎吱嘎吱直打顫,腦子天旋地轉都快壞掉了……

為什麼啊……我一遍又一遍地回想一個片段。

Down Down Down.

掉啊、掉啊、掉啊,

Alice went down a big hole.

愛麗絲掉進一個深深的大洞底。

呃……這是在哪裡讀到的?媽媽很疼我,每天對我笑的時候?第一個爸爸還活著的時候?第一次搬家之前?還是愛麗絲深深地掉下去之後……

在洞底,怎樣了?

腦袋昏沉沉的,已經什麼都想不起來。

但是,連痛,都沒了,之後,

說不、定,就 好、了、 啊

嗯 會 好的, 說  定    a 啊?

以?

傻不傻呀怎麼可能啊

***

「還活著,您還活著嗎,比亞迪·烏拉·赫斯特拉斯大人!」

「——殺了對吧?」

在驚訝與喜悅之下,琉特高喊起來。但是,比亞迪卻一反常態,沒有回應,眼睛死死地瞪著黑衣男子。在無言中,她痛苦地顫抖著直起腰板。

之前擋在她身上的紅毛狐狸頭從她胸口滑落下去。咕咚一聲,伐歷錫薩倒在地上,又一攤血在第一公主周圍緩緩地蔓延開。

伊麗莎白眼睛眯了起來。

從第一公主倒下的狀態看,肌肉沒有絲毫反應。

(伐歷錫薩·烏拉·赫斯特拉斯已是一具遺體)

伊麗莎白冷徹地做出判斷,然後目光放回到比亞迪·烏拉·赫斯特拉斯身上。正如她所言,她還活著,但是……

伊麗莎白心想。

(那傷口很深……那獨特的形狀,恐怕是勺子挖出來的)

伊麗莎白觀察她凄慘的胸口,做出了結論。比亞迪的胸口,連同薄薄的長裙和獸毛被一併挖掉了。伊麗莎白一邊觀察傷口,一邊思索救下比亞迪的方法。

(獸人幾乎不會用魔法。余來施展治療魔法——不,余不擅長回覆啊。倖存下來的治療師都不在宅邸內。順利逃脫這裡,帶她去找能夠治療的有實力之人,這一路的負擔又——沒有意義。傷的那麼重,難道要找隱世的賢者來醫治嗎)

糊弄自己也無濟於事,沒希望了。伊麗莎白乾脆地承認了事實。

比亞迪,就要死了。

(對於死者,回天乏術)

部下們似乎也自然明白這個事實。這是因為,他們知道第二公主還活著便馬上沖了出去,但那傷口露出來的瞬間,他們又齊刷刷地停下了腳步。

幾名部下垮掉似地當場癱坐下去,嘴裡漏出的虛弱聲音在大廳里回蕩。

「啊……啊啊,比亞迪大、人」

通常,下等獸人稱呼皇室時省略姓氏屬於不敬,更何況還在重傷的主人跟前坐下去,可謂愚蠢透頂。但是,比亞迪的傷勢,確實是那麼凄慘。

黑衣男子也掌握了第二公主的狀態。可能是想發發善心,他並沒有揮開比亞迪的手。他微微歪了下腦袋,總算開口了

「你問我是不是殺了,可符合的對象有很多。你具體指誰?」

「我的『姐姐』」

比亞迪回答了。男人僅露出一半的臉上,浮現出意外的神情。他用可活動的左手摸了摸面具與皮膚的貼縫,沒去管被抓住的右手,接著說道

「儘管這麼說對於我自己的所作所為而言未免有些厚臉皮,但我本想你要是回答『第一公主』的話就應該譴責你,譴責你區別對待『部下』與『皇室』。但是,既然你問的是『家人』,那身為『妹妹』的你確實有責問和憤怒的權利」

男子的口吻中透著敬意。但是,他恬不知恥地對瀕死的比亞迪,堂而皇之地坦言道

「是的,我殺了——我殺了你的姐姐」

「把伐歷錫薩·烏拉·赫斯特拉斯殺死了?」

「殺的就是伐歷錫薩·烏拉·赫斯特拉斯」

比亞迪提問,男子回應。

伊麗莎白噤若寒蟬。但,這反應不是對那個回答……

而是對,比亞迪·烏拉·赫斯特拉斯的變化。

一聽到回答,比亞迪的嘴角當即扭了起來,化作由悲傷、憎恨、殺意、憤怒裝點而成的慘烈微笑。那表情與『賢狼』之名不相符,更像怪物或是惡魔。

這位第二公主就像被什麼附身了似的,滔滔不絕起來

「伐歷錫薩·烏拉·赫斯特拉斯乃『霸王』之器。換做從前,姐姐定不惜犧牲掉我也要優先確保自己生存。但因為現在局勢安定,她選擇保護了我。因為她判斷,這三年間才剛剛穩定下來的國土若失去『賢狼』比亞迪定會招致混亂與恐慌————多麼高潔的人啊。呵呵,不過我受的傷也充分致命了呢。姐姐竟然也會疏忽這一點,真是沒想到」

令人吃驚的是,比亞迪竟快樂地開始笑起來。她哈哈大笑,傷口隨著每一聲大笑激烈地噴出鮮血。那流暢的語調,同樣令人難以覺得出自一個瀕死之人口中。

這太不正常了。

愛麗絲像男子投去害怕的目光,她帽子上的白緞帶也開始細微顫動。

「吶、吶,父親大人……會不會太奇怪了?『快死的狗狗』照理說能這樣說個沒完嗎?而且還滿身是血……我,總覺得好瘮人」

「哎呀,通常來講當然是辦不到的。可我正相當拚命哦,小姑娘?」

愛麗絲的臉綳得緊緊,戰戰兢兢地向比亞迪那邊偷看。

比亞迪臉上掛著平靜的微笑。

原來是這麼回事……伊麗莎白明白了,點點頭。

比亞迪對侮辱的『狗叫』評價沒當回事,親切地拋了個媚眼。

「也就是說,這是為了爭取時間啊」

「嗯?……噫!」

愛麗絲放下視線,結果短促地發出一聲尖叫。不知不覺間,她的腳被銀白色的藤蔓纏住了。男子也成了同樣的狀態,可他就算這樣依舊錶情不變。

比亞迪緩緩鬆開了黑衣男子的手腕。

「我沒能夠應對偷襲……這麼來說,我或許應該閉嘴呢。被人絆住腳的可能性,必須時刻考慮到才行啊。若是想要站在高處的話」

她輕輕展開手掌。

在她粉色的肉球中央,一隻華麗的戒指正綻放著光輝。

「哪怕在將死之際,姐姐也絕沒忘把這個託付給我」

那是生前伐歷錫薩唯一佩戴的裝飾品。白銀的指環生長著藤蔓,裝點在中央的水晶裡面封藏著粉紅的花蕾,猶如將春色本身冰封起來一般。現在,那枚戒指發生了巨大的變化。

花蕾已然怒放,正在盛開。

在那好似玻璃工藝品的淡粉色中心,新色的花蕊正綻放著光芒,其間還爆出細微的火花。高度壓縮的魔力猶如雷暴一般在水晶內部卷著漩渦。

「——!」

愛麗絲揮下茶匙,銀茶具狠狠砸向纏住她腳下的藤蔓。但隨著如同敲擊到龍鱗一般的聲響,茶匙可憐地彎折了。

這個結果不出伊麗莎白所料,那藤蔓果真具備異常的硬度與彈性。

愛麗絲表現出動搖,咬緊了嘴唇。

比亞迪開口。她的視線保持定格在愛麗絲身上,對部下們講道

「琉特,還有我倖存的士兵們。這是我比亞迪·烏拉·赫斯特拉斯最後的命令。帶上伊麗莎白閣下立刻逃走,絕不許停下腳步。我不想把你們卷進來」

「您、您說什麼!比亞迪·烏拉·赫斯特拉斯大人!竟然讓我等拋棄主人」

「都說是最後的命令了,還要我說第二遍不成!走!」

響起銳利的斥責聲。比亞迪以酷似伐歷錫薩的語調一吼,琉特等人不禁挺直身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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