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 6 維拉德與「皇帝」——

被處以火刑的男人,從灰燼中復活了。

他以棹人為『活範本』,用『相同的方法』復活了。但準確的說,這並不是起死回生。在這個世界裡也不存在完美的復活術。現在的維拉德的靈魂,不過是已死的本人『劣化的複製品』,單純只是容器從寶珠變成了棹人那種人造肉體而已。但是,光是能夠憑自行活動,就已經有了復活的感覺。

(目前還沒什麼問題……的樣子呢)

棹人謹慎地觀察眼前的維拉德,做出了這樣的判斷。其實給他肉體的不是別人,正是棹人。出什麼事情就傷腦經了。再說,維拉德·蕾·琺繆原本就是惡魔般的人物。解放他的靈魂,給他肉體這種事,換做平時要這麼做的話肯定是瘋了。

棹人回憶著做出這魯莽選擇的始末。

真正的維拉德將複製的靈魂封在寶珠里,離開了人世。

他擁有伊麗莎白之上的魔法實力,但並沒有給與自己的複製品肉體。

可推測這麼做的最關鍵理由,是為了躲過教會在他死後進行的搜查。另外,如果複製品在本體還活著的時候不慎啟動,也存在遭到背叛的風險。

複製品是為了將『維拉德』的意志流傳後世而製造出來的劣化品。雖然能夠充當與過去締結過契約的惡魔之間的媒介,但在所有方面都遜於本體。但是,只要思維方式相同,就存在背叛的可能。畢竟,『維拉德』這個傢伙,搞不好會開開心心地選擇『殺死自己』。

不,是一定會那麼做。

正因為本體如此確信,所以才沒有給複製品任何東西吧。

結果,寶珠內的維拉德便擱置在之前的狀態,沒有棹人的輔助連移動都辦不到。

不久前,棹人苦惱過是否應該改變他的狀態。

維拉德·蕾·琺繆的本性,從骨子裡就是邪惡的。棹人很清楚,對他絕不能掉以輕心,但又難以忽視他那優秀的能力。

光是站在十四惡魔的頂點,便足以證明他優秀的領導力。另外『皇帝』也稱他為『腦子裡養著地獄的男人』。他的思維方式顯然異於常人,可謂是『邪惡』的縮影。跟維拉德一樣,惡魔也會輕易地超出人類想像的範疇。既然常人無法預測惡魔的思維與行動,在要確實打倒邪惡的時候,只能利用其他的邪惡。

眼下的狀況已經沒有餘力去擔憂未來了。戰鬥力也陷入了致命性的不足狀態。

維拉德要是能自行活動的話,就能成為更為有效的棋子。

最終,棹人做出決斷,給他肉體。

只是,加上了一個條件。

***

「你可別興奮過頭就想去做不該做的事情,不然腦袋會炸飛喔」

「問題就在這裡!哎呀,你的點子真是令人佩服啊!」

維拉德不知為什麼,十分昂揚地指向棹人。兩人無謂地拌著嘴,走在森林中。

周圍滿是彷彿世界樹的縮小版一般,枝葉複雜的樹木。兩人每前進一步,鬆軟的泥土上就會留下鞋印,然後鞋印內側滲出清澈的水,將坑洞填掉一半。

「你的身體原本就是只要不大量失去製作者伊麗莎白的血液,靈魂就不會脫離的構造,換而言之就是疑似的不死狀態。得到伊麗莎白心臟,能夠無限生成魔力的現在,就連這唯一的弱點都已無效化。但是,你在製造我身體的時候採取了其他方式呢。靈魂沒有轉移,而是『將寶珠本身埋入』!而且還安裝了一定條件下寶珠會連頭部一併自爆的裝置!哎呀,作為『吾之後繼者』,對吾還真是心狠手辣啊!」

「不服?」

「怎麼會!這樣當然也別有一番愉悅啊!」

棹人不禁皺緊眉頭。看來維拉德是真心對現在的狀況感到快樂。這個男人還是老樣子讓人搞不懂。維拉德或許察覺到了棹人的懷疑,嘴唇輕輕一彎

「我迄今為止都是玩弄他人生命的一方。那就好比用指尖久久地去愛撫處於隨時崩潰狀態的心臟。這次換我自己成了受虐的一方,自然沒有半句怨言。以出乎意料的形式獲得不曾有過的體驗,乃是甜美的經歷。不論那是怎樣的經歷」

「也就是說,你雖然是抖S,但也是抖M咯」

「哈哈,雖然表述略顯下賤,但正是如此!」

「不過你早就死透了」

「正因如此才有趣啊。與現在的我相比,可以說生前的『我』稍稍欠缺了些從容與玩心……哼,但被愛女背叛,被教會囚禁,剛剛才逃脫不久,這麼來看也很正常吧。很值得同情啊」

維拉德輕描淡寫地聳聳肩,對自己已故的本體都擺出揶揄的態度。他的思維方式,果然難以理解。棹人雖然吃驚,但沒有反應,沒再開口。

因為兵刃相拼的聲音,肉被碾碎的聲音,魔法業火狂卷的聲音……這些戰場上的喧囂,傳進了他的耳朵。

(……就快到了呢)

世界樹被本體伸出的新木所形成的『幽深森林』和經過根系過濾不斷循環而成的神奇圓形河川圍繞,這片尊貴之地在兩種防衛下隔絕於塵世。

不過,世界樹也因此存在致命性的弱點。

河川所描繪的巨大圓周,超出了士兵可巡邏的距離。由於從兵的出現位置與飛來路徑都很離散,難以進行集中防禦。而且在統計上,毫髮無損地殺死一隻從兵需要四名士兵,分散戰鬥讓遭到全滅的可能性變大。

出於上述理由,展開防衛戰線極其困難。但是,維拉德惡魔般的策略打破這一局面。那就是,給『幽深森林』划出一道巨大的傷口。

維拉德竟燒毀樹木,造出一條直到世界樹附近的通道狀空地。

缺乏思考能力的從兵避開神聖的氣息,自然而然地向缺口附近聚集。如此一來,防衛變得可能,但也遭到了當然的反對,自家軍隊中的獸人差點叛亂。

(搞不好會演變成流血事件……到時候就無法收場了呢。不是別人,正是比亞迪全力平息了場面,正是幫大忙了。要是讓伐歷錫薩知道,說不定會被殺掉)

得第二公主幫助鎮壓暴動後,防衛戰線贏取了一定的穩定性。但是,突然出沒於前線畢竟還是很危險。目前,棹人轉移到附近的森林外圍,正徒步前往戰場。第四浪從兵出現後,維拉德分析出棹人會來這裡確認戰況,於是便來到預測地點迎接了吧。

正好在差不多能看到最前線的時候,棹人一邊急沖沖地趕路,一邊問道

「於是,既然你到這邊來找我了,也就表示應該沒什麼問題吧……在第四浪的變化之後,戰況怎樣了?」

「哈哈哈哈,真有你的風格,話題轉得飛快。既然如此……」

維拉德忽然閉上嘴,打了個響指。從那隻白手套包裹的優美手掌中捲起蒼藍花瓣與黑暗的風暴。前方的新樹被掃倒了,枝條就像被刀刃開飛一般。

棹人的視野頓時變得開朗,廣闊的河岸引入眼帘。他短促地屏息後,僵硬地轉動脖子。在他目光的方向上,維拉德不知為什麼理直氣壯地挺著胸膛。

「還是親眼看到更方便吧」

「這不都火燒眉毛了啊」

棹人不禁說出了直觀的感想。

兩人面前的景象,相當慘烈。

***

森林外圍與河岸之間,本來悠然地著清澈的河水。然而如今,水體表面凝固成黑色與紅色的斑點。與世界樹本體的神聖相比,水的力量要遜色。河水似乎敵不過從兵的數量,遭到了侵蝕。大量從兵從污穢的水面上蠕動前進。那些褻瀆的生物儘管緩慢,但在穩步進軍。

在棹人眼前,幾名士兵被乍看十分遲鈍的肉塊以驚人的速度撲過去。他們連慘叫聲都沒法出來便被一併吞沒,儼然是一幕令人絕望的地獄圖景。

忽然,附近響起噁心的聲音。棹人將目光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

「咕……嚯、啊、噢」

本在堅守陣地的司祭,激烈地痙攣起來。沿地面潛行而至從兵,刺出手臂惡趣味地從司祭的股間貫穿而入。之前在濕潤的土壤上掘進的醜陋手指受到清水灼燒而潰爛。現在,那手指已經到達司祭的嘴邊,在發黃的牙齒間蠕動著。

「噶……唔…………………………啊」

突然,手腕抽了出來,司祭癱倒在地。大量的血液和糞尿飛灑開來。

從兵揮舞著髒兮兮的手臂,開始尋找下一個獵物。轉眼間,他的身體中央被插上了一把劍。藏在內臟間隙中的眼珠被破壞,從兵的身體部位分崩離析。

「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怪物啊!」

年輕的士兵唾沫橫飛地大叫著,手中的劍上下揮舞。他精神雖然陷入錯亂,但出手卻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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