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1 混沌的開始

這兒是一整面廣大的墓地。

像是被生者徹底遺忘的荒地上豎立著無數墓碑。這座下方有被打下死者沉眠印記的山丘,看起來簡直像是凄慘的針插。

在刮著冷風的裸露地面上,如今站著兩道人影。

其中一道是身穿束縛風煽情黑洋裝的絕世美少女。

她的白皙藕臂與腋下毫無遮掩地曝露在外,胸口也只用皮帶蓋住,形狀姣好的乳房有一半以上都露了出來。覆蓋在纖纖細腰上的黑布連接著短裙,後面長長地拖著一大片從內側染成深紅色的裝飾布,看起來就像斗篷似的。以紅色為背景,被薄布裹著的美腿看起來更加顯眼。然而不可思議的是,這副模樣卻沒給見者帶來狐媚的印象。

將走光衣裳穿得像是女王正式裝扮的她眯起那對有如寶石般的紅眼。

「那麼,『公爵』,你要怎麼辦呢?這樣下去你會像蟲子一般被玩弄殺害,加入死者行列成為其中之一喲。至少也讓余稍微樂一下如何?」

她對站在眼前的對手露出著實邪惡的傲慢笑容。

在她面前的是「惡魔」。既扭曲又醜惡,確實是只能用「惡魔」來形容的異形。

那東西的模樣就像是用肉造出來的棺材。

蓋子閃著醜惡的光輝,血管與臟器有如浮雕浮現脈動著。棺材側面長出以無數人臂互相纏繞而成的異樣翅膀。

這個「惡魔」——「公爵」正是廣大墓地的管理者,也是催生此地的父親。

很久很久以前,獸人與人類在這裡擦身而過,並以此為導火線引發了嚴重的流血事件。在那之後,附近的村人們就將這座山丘視為「禁忌之地」,長久以來一直對它敬而遠之。而「公爵」就是看上了這一點。

這座山丘遭他利用染上更多怨念,再也無法變回人們居住的地方了吧。

「公爵」在墓碑下方活埋了無數犧牲者。

「公爵」將他誘騙來的人關在棺材內,一邊從通氣口供給空氣與糧食,一邊用消化液一點一點地融解他們。

據說犧牲者們活著卻面臨幾近崩潰的恐懼,最後都陷入瘋狂,一邊大吼一邊鬨笑。那些悲痛聲音有如狂風撼動山丘,令路過者心驚膽顫。然而「公爵」在這十多天以來對這種殘酷作為有所節制,因此現在連這種聲音都中斷了。

該捨棄熟稔的山丘逃亡嗎——「公爵」感到很煩惱。

他耳聞降伏最強惡魔「皇帝」的斷罪者正逐漸逼向自己。可是「公爵」因為擁有超越人類智慧的能力者所特有的傲慢讓他對逃亡感到遲疑,無視本能所敲響的警鐘。

而這一點變成了致命傷。

如今,他被這世上唯一能屠殺惡魔的稀世大罪人逼至絕境。

身為大罪人,同時也是斷罪者的小姑娘身穿黑色洋裝,口中繼續吐出更加挑釁的話語。

「怎麼了,『公爵』?就算默不作聲浮在半空中,事情也不會有任何改變喔。哎,雖然討饒話語我不會聽進去,也不容許你逃亡就是了。制裁的時刻到了喔,你會在這裡被跟自己同樣是罪人的余殺害,難看地死去。」

「伊莉莎白……伊莉莎白……你這小丫頭…………!」

「你是明白的吧?死亡來臨了,在你面前之人正是死亡。」

被喚作伊莉莎白的女孩嫣然一笑。

在那個瞬間,「公爵」發出怪聲,有如子彈般飛向高處。「公爵」讓由人臂構成的翅膀以異常的柔軟度彎曲,像鑽子一樣旋轉,一邊跟地面拉開距離。

停止上升後,「公爵」打開棺材的蓋子,從縫隙中射出也用來當成墓碑的木樁。每一發木樁命中地面,大地都會因為衝擊力而高高捲起,棺材跟人骨也會被撒向四周。然而伊莉莎白卻用最低限度的步法閃避中彈位置,逃開它們的影響範圍。

她做出有如表演舞蹈的華麗動作,就像連小碎石的軌跡都能看見似的。

伊莉莎白歪頭令黑髮飄揚在空中,木樁從那旁邊通過,穿到遙遠的後方。

伊莉莎白若無其事地移回臉龐聳了聳肩。

「———————就只有這樣?」

「伊莉莎白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自身之力不管用的恐懼,更重要的是被嘲笑的屈辱,讓「公爵」大吼。

形成翅膀的手臂痛苦地在空中抓搔,膨脹伸長後,有如肉制的多頭蛇逼向伊莉莎白,張開在那些掌心上的無數嘴巴打算將她吞下。

伊莉莎白微微一笑後,移動了白皙手臂。紅色花瓣與黑暗在半空打轉。

她毫不猶豫地將手伸入其中,抽出刀身散發著紅光的長劍。

「弗蘭肯塔爾斬首用劍(Eecutioner"s Sword of Frahal)!」

伊莉莎白高聲叫喚劍名,刻劃在刀身上的文字同時發出光輝。

『在你的行為之中,讓你自由吧。願神成為你的救世主。不論是起始或是過程跟終結,均在神的掌握之中。』

伊莉莎白將劍尖指向「公爵」,無數鎖煉聽從這個指示從半空中出現。它們有如巨蛇變成一整束,接著奔至「公爵」身邊。鎖煉與翅膀宛如比較力量般正面碰撞,在一瞬間的均衡過後,鎖煉貫穿了「公爵」的翅膀。

手指與肉片,還有大量血潮被灑布至空中。

「公爵」發出慘叫,途中自斷翅膀將其捨棄。「公爵」一邊發射牽制用的木樁,一邊用短翅搖搖晃晃地飛行試圖拉開距離。然而如同宣言,伊莉莎白並不容許他逃亡。

宛如執行死刑的信號,她揮落髮出紅色光輝的劍。

「——————『法拉里斯的公牛(Bull of Phalaris)』!」

發出叫聲的同時,大地劇烈搖晃,丘頂颳起黑暗與花瓣的風暴。

巨大的黃銅公牛從那邊出現,發出地鳴聲降落在大地上。

它的嘴大大地在「公爵」面前張開,「公爵」咻的一聲被吸入其中,就像被牛的呼吸卷進去的蒼蠅。紅色花瓣同時撒落在山丘上,在墓碑上點燃火焰。

火焰炯炯燃燒,公牛的胴體開始燒熱成黃金色。

結果,在裡面的「公爵」就這樣慢慢被燒烤起來。

現場響起像是牛叫的聲音。施加在公牛頭部的機關將「公爵」的慘叫轉換為類似牛叫聲。就像曾經撼動山丘的犧牲者的哀號,慘叫聲長長地持續著。

從這些聲音之中,伊莉莎白聽到「公爵」用精神波發出的懇求,所以她眯起眼睛。

『好燙,好燙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我救我,伊莉莎白救救我不要不要啊啊啊殺了我。至少、至少讓我好死啊好燙好燙呀呀呀呀呀!』

「……少說蠢話啊,『公爵』。這就是拷問者的下場喔。你這種慘叫聲正適合用來妝點專制者的末路——說起來,你為何要懇求我?我是不可能允諾的吧——你以為余是何人?」

身為冷靜又公平的處刑人,伊莉莎白否決了懇求。在「公爵」感受激烈痛楚的同時,伊莉莎白一邊等待脂肪脫落、肉被燒爛,骨頭被燒熱有如寶石般發出光輝,一邊報上名號。

「余之名為『拷問姬』伊莉莎白•雷•法紐,是高傲的狼,也是卑賤的母豬。」

是正常的精神因痛苦而燒盡了嗎?最後慘叫變成了笑聲。

「公爵」的鬨笑聲讓「法拉里斯的公牛」發出特別高亢的聲音,不久聲音便中斷了。

伊莉莎白彈響手指後,火焰平息,「法拉里斯的公牛」也化為紅色花瓣消失了。它的內部飛出惡魔死亡的證明——大量的黑色羽毛。

那些黑色羽毛髮出青藍火焰燃燒殆盡,伊莉莎白靜靜閉上眼瞼。她仰望天空——有如在遙思犧牲者與「公爵」的死般保持沉默——然後開了口。

「唔,吃飯吧!」

「是的!讓您久等了!」

「不,等一下,這順序很怪啊。」

伊莉莎白如此說完,現場傳出開朗的回應跟傻眼的聲音。

在山丘的山腳處,抱著籃子的銀髮女僕忽然現身。她戴著可愛的女僕帽,拎著古典長裙襬惹人憐愛地跑著,跟在後方的是一名目光兇惡的少年。

身穿不合適的執事服,眼睛跟頭髮都是淡褐色,體形細瘦的少年——瀨名棹人臉龐憔悴地趕往伊莉莎白身邊。看樣子他似乎餓著肚子。

他雖是普通人類——不只如此,還是「曾經死過一次」的人——卻擔任拷問姬伊莉莎白•雷•法紐的隨從。

棹人會像這樣在她底下工作,有著深層的理由。

開端要回溯至——他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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