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我討厭的偵探 死者不會嘆息

時間是漫長梅雨季終於結束的七月中旬。

地點在盆藏山的某座村莊,名為豬鹿村。正如其名,是山豬與野鹿比人類還多的超偏僻村落。事件發生在豬鹿村深處的某處。

一名少年獨自走在陰暗的夜路。

少年叫做中本俊樹,身穿白色襯衫與黑色制服長褲,斜背一個布背包,包包表面印著以山豬與鹿設計的徽章,這是豬鹿國中的校徽。就讀國二的他正從學校返家。

少年來到一分為二的岔路口。

「可惡,天完全黑了。」中本少年環視確認周圍的黑暗,接著看著前方延伸的小徑,不禁深深嘆了口氣。「而且還得走這條路……」

這是比起道路更像是拓荒小徑、沒鋪柏油的一條路,路寬約一公尺。雜草茂密叢生的這條小徑無疑是回家的最快路線,卻沒有路燈也沒有車輛經過,真的是黑暗中的單行道。

可以的話,真想在天還沒黑的時候走完這條路。中本少年抱胸嘆息。

「混帳,早知道會這樣,回家前就不應該玩『錢仙』。」

他說得完全沒錯,卻無法預料到這一點,這堪稱國二學生的膚淺。不過,到頭來是中本自己被討厭的朋友唆使,以半桶水知識玩起「錢仙」,他的嘆息是自作自受。

他朝著眼前的黑暗投以犀利視線,徑自低語。

「沒辦法了,畢竟這條路最快到家,而且現在的我沒空繞遠路。」

為求謹慎先把話說在前面,現在的他只是要回家,完全不是「正要前去拯救陷入危機的同伴」之類的緊急狀況,稍微繞遠路也只是母親做的晚飯會變涼,沒什麼太大的問題。

但是中本少年依然刻意做出危險的選擇,原因果然只在於他正值國二的年紀。

不提理由,刻意做出危險選擇的少年,大膽走在單行道。

「好,走吧,出發了。哈,這種路我每天都在走,所以完全沒問題……」

他的嘴持續說著像是鼓舞自己的勇敢話語。停止講話的瞬間,周圍就會籠罩著恐怖的寂靜,所以他非講不可。即使在一百公尺遠的位置,大概都聽得出來他內心極度害怕,身體恐懼到顫抖。

「哼,反正應該不會有人。沒有任何人吧?不,用不著回應!」

中本少年拚命和看不見的某人交談,從旁人看來,他肯定比任何人都危險,但不曉得是幸或不幸,這條路除了他之外沒人行走,完全是少年在演獨角戲。

後來,一座山崖像是擋住中本少年的去路般出現。

山崖高約十五公尺,雖然不到垂直的程度,卻是人類很難攀爬的陡坡。表面是褐色的地面與裸露的岩石,只有些許的植物綠意。不過現在天色非常陰暗,熟悉的山崖如同黑色屏風矗立在少年面前。

少年行走的小徑在這座山崖前方右轉,沿著山崖延伸。

然而,就在少年要走向山崖的這時候——

突然響起「啊!」的叫聲,聽起來像是來自他頭上。

少年不禁嚇得繃緊身體佇立在原地,接著在下一瞬間!

一個巨大的漆黑物體,迅速從山崖斜坡滾落。

神秘物體濺出碎石與塵土,沿著斜坡朝這邊滾下來。感受到危險的少年,情急之下說出充滿緊張感的一句話。

「——混帳,是陷阱嗎?」

重申一次,他是正要回家的平凡國中生,並不是肩負「賭命也非得保護極機密文件」之類的特殊任務。絕對不可能有人埋伏或是設下大型陷阱等待這樣的他。但是對於自我意識過剩的國中生來說,這種常識完全不管用。

某人想取我性命!如此確信的少年以剛學會的後空翻與側翻,努力帥氣地躲過敵方的攻擊(?)。所有動作當然都是多此一舉。

中本少年翻身遠離山崖斜坡數公尺之後,雙手伸向前方作勢應戰。剛才從山崖滾落的物體拉長橫倒在他視線前方。

「是、是誰……?」

雖然他位於沒有月光的黑暗之中,依然立刻看得出來這是一個人。對方身穿看不出顏色的短袖上衣與褲子,從體格來看似乎是成年男性。男性從山崖沿著陡坡一鼓作氣滾落到這條路旁邊,不可能毫髮無傷。

「唔,喂……你你,你還好嗎……」

逐漸恢複真實感的中本少年從遠處呼叫。

但是男性就這麼仰躺著動也不動,微微張開的嘴沒有說話的徵兆。

「死……死了……」

至少就中本少年看來是如此。即使如此,他還是努力嘗試接近對方。

然而在這個時候,難以置信的光景映入他眼中。過於異常的這一幕,使他再度身體僵硬佇立在原地。

男性微微張開的嘴,吐出像是嘆息的東西!

看起來像是癮君子吞雲吐霧的煙,但這是不可能的,少年瞬間消除自己的想法。因為男性嘴裡冒出的東西看起來隱約帶著明亮的光輝,正因如此,少年才能在黑暗之中目擊這個物體。

不是香菸的煙。季節是夏天,所以也不是呼氣變成白煙,當然也不是嘔吐物。到頭來,少年沒看過胃裡東西裊裊朝正上方吐出的特殊技術,而且也不想看。

那麼,究竟是什麼?從人類口中吐出,帶著神秘光輝,如同煙霧漂浮在空中,這種神秘物體是——「唔,難道說……!」

此時,他腦中浮現一個艱深的詞。至今聽過好幾次的詭異名詞。少年提心弔膽說出這個和神秘現象一起為人討論,不知為何令人印象深刻的名詞。

「——這、這是ectoplasma?」

不,好像不太對。不是聽起來好像大型電漿電視的詞——

少年直覺發現自己講錯,仗著沒人聽到,若無其事地改口。「是ectoplasm,沒錯,也就是靈質!」

少年在靈異相關的書籍看過這個詞。雖然忘記詳細內容,不過記得是人類口中吐出奇怪物體的靈異現象。現在目擊的光景正是如此。少年如此認定並且開始發抖。

「也就是說,這是……靈、靈異現象,換句話說是……幽、幽靈……」

雖然靈異現象不等於幽靈,但畢竟他是剛在放學時玩過「錢仙」的國中生,現在對於超自然現象特別敏感,已經不敢走到眼前倒地男性的旁邊。

男性大概死了。這是當然的,從那座山崖滾下來,活著還比較奇怪。既然這樣,伸出援手沒有意義——

少年迅速打著這種如意算盤,在下一瞬間轉過身去。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發出連幽靈都會大吃一驚的尖叫聲,沿著剛才行走的小徑一溜煙跑走。

中本少年不顧一切在小徑奔跑,最後穿過小徑來到柏油路,蹲在路邊氣喘吁吁地調整呼吸好一陣子。

不曉得維持這個姿勢經過了多久。

響遍遠方天空的警笛聲使得少年回神。警笛聲逐漸增加,並且似乎往這裡接近。

看來是某人打電話叫警察了。省下報警的工夫是應該高興的事,少年卻像是不屑般說:「——嘖,是條子!」

再強調一次,他只是正要回家的國中生,並不是警方追捕的殺人魔,被條子發現肯定也完全不用怕,但這種道理果然對現在的他行不通。

中本少年如同要逃離警車的警笛聲,再度沿著柏油路奔跑。

就這樣,中本少年稍微繞遠路抵達自家。「喂,媽媽,飯!」他一打開玄關大門就一如往常如此命令母親。中本少年只敢在母親面前維持強勢態度。

而且,少年就這麼將今晚的異常體驗藏在自己心裡,若無其事將母親端出來的晚飯收進肚子。

雖然晚飯完全涼了,但是這種事不成問題——

夏季遼闊的多雲天空之下,一輛藍色雷諾行駛在盆藏山山腰的道路。

在駕駛座輕快打方向盤的,是身穿樸素西裝的三十歲男性—鵜飼杜夫。

他在烏賊川市經營偵探事務所,是日復一日被瑣碎事件與催繳房租追著跑的私家偵探。但是在另一方面,他屢次遭遇驚人的大案件,而且總是意外地大顯身手。

平常坐在他身旁的都是偵探助手戶村流平,但他這次基於某些不得已的隱情請假一次,代為坐在副駕駛座的是二宮朱美,「鵜飼杜夫偵探事務所」承租之綜合大樓的年輕房東,是和鵜飼簽下租賃契約的好交情。

朱美慢半拍般詢問駕駛座的鵜飼:

「流平的『不得已的隱情』究竟是什麼?」

「到海邊商店打工。」鵜飼不滿低語。「後來我對他說:『偵探助手的工作,以及在海邊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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