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我被外頭的喧鬧聲吵醒。
我在上次那間旅店又住了一晚,睡覺時也是採取坐在床上背靠牆壁的姿勢。稍稍伸展僵硬的身體後,我背起行李走到一樓。
今天櫃檯後方也沒有人在。我徑自開門走向外頭大路,穿過人潮眾多的城鎮中心,朝東門方向走去。
我昨天在傭兵公會接了委託,因此今天必須前往一個名叫拉達村的村莊,據說從這裡騎馬過去大約半日可以抵達。
走過滿是早市攤販的道路來到東門前的水渠,我拿起水壺換裝新的水進去。東門前的小廣場聚集了一些全副武裝的人,他們時不時地瞄向我,讓我覺得不太舒服。大概是以這個鎮作為據點的傭兵團吧。
我像昨天一樣出示通行證後出了東門。走過護城河上的石橋後,踏上小麥田和護城河間的田中小徑,沿著牆向北行走。有時遇見走在小徑上的農民,他們會低著頭讓路給我,我也神氣地點點頭經過他們面前。農民們應該認為我是個身分高貴的騎士吧。
來到魯畢耶爾特的北邊後,麥田中間出現一條比小徑更為廣闊的道路,不斷向北延伸。我沿著那條路繼續往北前進。走出麥田到了毫無人煙的地方後,又像之前一樣使用【次元步法】,在一片如牧歌般的田園風光中移動。
我持續往北前進,來到這條路的第一個分岔點,那裡有個路標。昨天公會的熊老爹告訴我要往左走,一路走下去就會到達目標村莊。我邊走邊環視四周,見到一根木樁插在路旁。
木樁旁邊有條獸徑般的小路,看起來僅僅是將雜草踏平而已。那條路一直向西北方延伸。
看來這就是分岔出去的路,但對於一個現代人而言,這真的不太像條路。
我沿著獸徑般的小路反覆使用移動魔法前進,不久後見到一片被壕溝與木頭柵欄包圍的農田。
農田後方有道隆起的土牆,土牆上方有道木牆,是由一根根圓木綁縛後建成的,牆的後頭是個小村落。村落四周有護城河環繞,大門由橫向排放的木樁捆綁後構成,並以強韌的繩子吊起,看來可以在敵人入侵時切斷繩子讓大門落下。
門前有兩名老人手上拿著不怎麼精良的長槍,坐在那裡有說有笑。
其中一人見我朝他們走去,趕緊通知身旁的夥伴。兩名老人看著我比手畫腳地說了些話,似乎達成了什麼共識。
接著其中一名老人彎著腰、拄著長槍,慌慌張張地跑到我面前。
我不禁心想,這兩個守門的還真不可靠啊。
「騎、騎士大人!您、您蒞臨我們這個偏僻的村子,有何貴事呢?」
守門老人尖聲向我問道,那音調聽來有些怪異,也許是太緊張了吧。
「嗯,無須拘謹。吾只是一介傭兵,接受拉達村馬爾嘉小姐的委託,今日來到此地。」
「馬爾嘉?是賽歐娜家的大女兒嗎?」
老人聽完露出意外的表情,眨了眨眼睛。
「老人家,可否帶吾前往馬爾嘉小姐的住處?」
「當、當然好!這邊請。」
我故作威風地回應後,跟在老人身後進入拉達村。老人對著大門前的另一名門衛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繼續向村子裡頭走去。
我們一進到村內,村民的視線立刻集中在我身上,大概是因為很少有外人來到這個村子,而我又穿著這身盔甲,引起他們的戒心了吧。不過我現在走到哪裡感覺好像都差不多……
村內的房子並不像鎮上的木造房屋,硬要說的話倒像是山中小屋。一間間小屋並排在一起。
老人走近其中一間,敲了敲木門向裡頭的人問道:
「賽歐娜,你在嗎!?你們家有客人來啰!!」
門後傳來女性回話的聲音,不一會兒木門悄悄開了個縫,但縫隙內卻未出現任何人。
我低頭一看,看見一個十歲左右的女孩從縫隙中探頭看著我們。
她那頭亂翹的淺色金髮修剪整齊,有點妹妹頭的感覺。咖啡色大眼睛望著老人,以及站在老人身後的我。
「喔,是海莉娜呀。你媽媽在嗎?這位騎士有事找她。」
「不在。」
門衛老人問完,那個叫海莉娜的小女孩搖了搖頭,一臉困擾地躲回門後。
「也對,這個時間她應該在田裡吧……」
老人抓了抓頭,癟著嘴陷入沉思。這時裡頭傳來另一個人的腳步聲,木門被整個打開。
「媽媽現在人在田裡喔,怎麼了?」
一名年紀稍大,約莫十三、四歲的少女出現在門口。
她的身高大約一百五十公分。亮茶色的頭髮看來十分柔順,編成兩條辮子垂至肩膀下方。一雙大眼睛呈現美麗的藍色,而皮膚也因日晒呈健康的顏色,身上穿著舊舊的農村少女服飾。
少女的視線從老人移到我身上,大眼睛睜得更大了。
「啊!您就是接受我委託的——騎士大人嗎?」
她察覺到我來訪的目的,眼中浮現喜色。然而她將我由上到下看了一遍後,歪著頭露出有些困惑的表情。
也許是我的盔甲太過華美,看起來不像傭兵吧,少女稱呼我騎士並抬頭看著我。
「吾名喚亞克,只是一介傭兵,並非騎士。汝就是馬爾嘉小姐?」
我自我介紹完,又問了她的名字以讓她放心。少女連忙低頭從門口退開,回答:
「啊,是的!請、請進!」
門衛老人聽見我們的對話,微微點了個頭就往大門方向回去了。
「那就打擾了。」
我打了聲招呼進到少女家中,她們家並不大。門口旁有個用來生火的地方,看起來是將泥土壓實後堆了些石頭在上面,生火處上方還吊著個鍋子,幾套木製餐具在柜子里排放整齊。房裡的地上鋪著平滑的石板,上面放著為數不多的木製傢具,除了我正前方的桌子和四張椅子外,再過去只剩裡頭的兩張床和一扇屏風。
「海莉娜,我要跟騎士大人說點話,你要乖喔。」
馬爾嘉似乎是海莉娜的姐姐。她說完後,那個小女孩便躲在姐姐後面,一雙圓溜溜的咖啡色眼睛好奇地偷看我。
「啊,騎士大人,請坐。」
馬爾嘉指著桌前的椅子,我向她道謝後坐了下來。
而她自己則坐在桌子的對面。隔了一會兒她才抬眼問我:
「請、請問,您這麼高貴的人,真的願意接受我的委託嗎?他、他們之前跟我說我付的錢太少,不知道有沒有人會接……」
馬爾嘉現在仍對這件事半信半疑。以客觀角度而言,連我也覺得自己看起來不像是會為這點報酬工作的人。
「叫亞克就行了。其實吾也對採集藥草有點興趣。」
總之先對她說明我的接案動機。她聽了之後愣了一下,隨即雙頰緋紅,開心地低頭道謝,肩上掛的兩條辮子隨之搖晃。
「謝謝您!那麼亞克大人,我們準備完就出發好嗎?」
馬爾嘉難掩興奮,說話速度變得有些急促。我氣定神閑地點點頭,她便興沖沖地站起身來,抓起吊在房內一條較大的布塊,圍在肩上當領巾,又拿起放在門口附近的一個籃子,然後拉住妹妹海莉娜的手,為了與她平視而蹲了下來。
「海莉娜,姐姐待會兒要去森林,你能好好看家嗎?」
「嗯。」
妹妹挺起胸膛,用力點點頭回答姐姐。馬爾嘉見到她的樣子笑了出來,像是為海莉娜梳頭般撫著她的頭。
「媽媽馬上就要回來了,你跟她說姐姐去森林,姐姐僱用了護衛,要她不要擔心,好嗎?」
「嗯!」
海莉娜再次用力點頭,馬爾嘉見她點頭便起身轉向我。我點頭回應她,從位子上站了起來走向門口。
我和馬爾嘉一同出了家門,海莉娜站在門口揮手目送姐姐離開。馬爾嘉也對她揮揮手,然後帶我走向村莊大門。
「這次的事,汝未曾向令堂提起過?」
馬爾嘉背著籃子走在前頭,我望著她的背影向她搭話。她聽了之後有些尷尬地回頭。
「如果對媽媽說了,她絕對不會讓我去的……」
馬爾嘉嘟著嘴,率先穿過村門走了出去。剛才那兩名門衛老人朝我們點了個頭,目送我們離去。
「聽說最近村子附近的農田裡有大型魔獸出沒……可是我向公會提出這個委託時,就已經把報酬付出去了。」
「令尊也不知道這件事嗎?」
我們沿著村外的牆壁往北走,馬爾嘉聽見我的問題後,腳步緩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