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幕間— Intermission

「……呼……」

「您累了嗎,愛麗絲夫人?」

米德加商業聯盟,會客室。愛麗絲將原本用來接待客人的房間,當成自己的「據點」。看見她趴在桌上的疲憊模樣,雷因苦笑著向她搭話。聽到雷因出聲,愛麗絲以緩慢的動作抬起頭,瞪了雷因一眼。

「……唉呀,雷因?好久不見了呢。如何?特快馬車的傷好了嗎?」

回到泰拉後,雷因就窩在自己房間嘟囔著「那時的痛楚還沒恢複」——用這個名義消化累積的休假。由於過了這麼久才露臉,因此愛麗絲恨恨地瞪著他。這種眼神初見時會讓人畏縮,但是雷因早已習慣,只是聳聳肩隨口回應:

「真要說起來,您的拳頭還比較厲害呢。我還真沒想過,到了這個年紀頭上還會被敲出個腫包呢。」

「酒館的帳單送來聯盟啰?唉呀,真不可思議。正好和你休假的時間完全一致耶?」

「您不知道嗎,愛麗絲夫人?酒對消腫很有效喔。」

「是嗎?那麼,下次我就讓你用受傷的地方直·接·喝!」

「敬謝不敏。畢竟酒就該用嘴喝。所以呢?您是怎麼啦,居然這麼凄慘。」

平常總是活力充沛的愛麗絲,變成這種前所未見的模樣,似乎讓雷因有點擔心。一聽到他這句話,愛麗絲就像機關槍似地喋喋不休。

「是啊!我累得半死啊!我本來也想在這裡久違地過段悠閑的日子……你卻讓我的工作增加了!」

聽到愛麗絲這番話,雷因歪頭說道。

「您代替我去談生意了嗎?不行喔,愛麗絲夫人。因為您在商業方面的天分糟糕到無藥可救。記得嗎?以前您在做鑽石生意時,曾經不小心進貨進到玻璃珠對吧?您難道忘了,當時的大虧損我們到底花多少力氣才補回來嗎?」

「我、我記得啦!所以我完全沒去管什麼生意就是了……」

她瞄向雷因,顯得有些欲言又止。在雷因催促的眼神下,愛麗絲這才嘆著氣說道:

「瑪莉亞每天都來喔。」

「……說『請站到我們這邊』?」

「沒錯。當然,我拒絕了……可是到最後她居然下跪啊,下跪!甚至說『要讓出一些薩奇商會在索爾巴尼亞的利權也可以!』呢。」

「……喔?所以呢?您接受了嗎?」

「剛剛說過了吧。當然拒絕了。我還對她說教呢。『這可不在我的許可權內喔』。不過……嗯,沒想到她會是這麼拚命的商人,真不愧是貝洛亞·薩奇的妹妹呢。不過啊,瑪莉亞倒還好應付啊,瑪莉亞。」

「難道艾莉卡大人來了嗎?」

「索妮亞殿下來了。還是邊哭邊說呢。」

「……一邊哭一邊說,是嗎?」

「接到報告了吧?說是將索妮亞殿下那些股份的議決權委託給我們。」

「嗯,我已經聽說了。」

「好歹人們也叫我『母親大人』不是嗎?你小的時候也是這樣,小孩子的眼淚總是很容易打動人嘛。明白嗎?」

「身為一個多虧有您才能活到現在的人,我能理解。可是,愛麗絲夫人,對方可是那個『索妮亞·索爾巴尼亞』喔?人們稱他為『蛇』那個卡洛斯一世的女兒喔?」

「別小看我。你以為我養育過多少孩子啊?商業才能姑且不論,『認真』和『騙』我還是分得出來的。」

「……」

「……『求求您,站在浩太大人這一邊』、『只有我的許可權那部分也沒關係!』……還是哭著說呢~」

「……該不會,愛麗絲夫人?」

「……我說啊,雷因,買索爾巴尼亞國債真的好嗎?」

愛麗絲打斷了雷因。雷因判斷這不是在徵求意見,而是需要從後推一把的材料,於是他有如長幼逆轉似地教導愛麗絲。

「在索爾巴尼亞王國中,米德加商業聯盟有三間分店。這一次的減稅許可,三間店全都適用。您明白這能帶來多大的利益吧?」

「……嗯。」

首先談利。

「追根究柢,這件事可是索妮亞殿下找我談的喔?事到如今才說『還是算了』,不覺得有點任性過度了嗎?這不合道理。」

再來講理。

「……小孩是會犯錯的,雷因。你以前也是這樣。」

「既然如此,糾正錯誤就是『家長』的工作。就像我犯錯時,您會用愛和拳頭教導我一樣。管到別人家的事可就過頭啰。」

「……」

「……我明白您的心情,也明白您無法接受。可是……」

「……我知道,我知道了啦。我不會把許可權歸還索妮亞殿下,當然也不會贊成泰拉的提案。這樣行嗎?」

「這樣就夠了。」

或許是沒辦法接受吧,愛麗絲顯得有點不滿,但她終究還是點頭了。雷因表情變得和緩許多,似乎是放心了。

「那麼……愛麗絲夫人,您似乎也很累了。怎麼樣?要不要去吃點好吃的東西?由我請客喔。」

「……和你去?」

「……請等一下。那什麼抗拒的表情啊。您就那麼討厭和我一起吃飯嗎?」

「不,我倒不會抗拒,不過……總覺得會有人拿刀刺我。」

「刺——!不、不會有人拿刀刺您啦!如果有暴徒襲擊您,就讓我挺身而出阻止他給您看吧,美麗的愛麗絲夫人?」

「對一個比自己年長十五歲的大嬸說什麼『美麗』啊,你這個隨便的傢伙。」

「我這可是肺腑之言喔,愛麗絲夫人。我從沒見過比您更美麗的——」

「你就是用這句話向艾蜜莉搭訕啊?」

「——沒、沒有啊?不是這樣喔,我最愛慕的女性就是——」

「啊,我記得這句……是那個。蜥蜴頭亭的艾莉夏說過。」

「——您多心了,愛麗絲夫人。我只是想看看您的笑——」

「現在這句,是對阿隆索大叔他女兒說的?」

「……」

「……」

「…………您到底知道多少啊?」

「你乾的好事我可是一清二楚,笨蛋~」

「話又說回來,您也跟大家混得太熟了吧?您的人面到底有多廣啊?」

雷因就像剛才的愛麗絲一樣,疲憊地垂下肩膀長嘆。愛麗絲見狀嘻嘻地笑,發出「喲」這種有點大嬸味道的喊聲後站了起來。

「那我們走吧。」

「……你要去?」

「你會請客吧?我要把你的錢包榨乾一來正好肚子也餓了,二來我偶爾也想試著讓兒子好好請一頓嘛~嘿嘿!」

「……確定沒問題?」

「暴徒……雖然大概不會是男的,不過如果有人對我動手,你會保護我吧?」

「……嗯,當然。」

「那就好。好啦,趕快走!你這孩子真的從以前開始就這麼遲鈍耶。」

「我可沒聽人家這麼評論過我喔!自己講雖然沒什麼說服力,但我自認為還算是個優秀的商人耶!」

「哼!一個得意忘形從屋頂上跳下來摔到骨折的笨蛋,會是優秀的商人?誰相信這種鬼話啊。」

「那是我幾歲的時候啊!大概有十年了吧!」

「對我來說就跟昨天發生的事沒兩樣喔。」

「昨天……啊,原來如此。上了年紀後記憶就——假的,都是假的,所以拜託您不要握起拳頭!」

愛麗絲喊了一聲「快點走啦!」之後,便拖著雷因離開會客室。包含抵抗的雷因在內,這幅畫面——從兩人臉上藏不住的笑容就能看得出來,根本就是「感情很好的母子」。

——正因為如此,雷因才沒有發現。

愛麗絲彷彿在思索什麼似的,臉上瞬間閃過一絲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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