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IX 漆黑魔女

「·樹!」

總覺得似乎聽到什麼聲響,臉頰有股涼冰冰的觸感。或許是因為後腦杓殘留鈍痛的緣故,多少覺得有點想吐,接著夏樹的意識蘇醒。

夏樹感覺他聽見的聲響似乎是人的聲音。

「夏樹!」

夏樹如彈跳般坐起上半身。

灰色天花板與他遙遙相望,高度莫約與辦公大樓相差無幾。

室內四面八方覆蓋鋼鐵,五顏六色的貨櫃在各處堆成小山。

作業指示用的巨大熒幕左右牆面各一台。

夏樹昏睡於一間碩大的機庫。

他在數公尺前方看見滿臉訝異的紫貴訝異,於機庫更深處望見以懸掛支架弔掛起的漆黑巨大機器人。

擁有如同巫婆帽般的頭部組件,腰後有四根炮塔,還有肋骨狀的裝甲板。她沒有腳,取而代之則附有一根龐大尾部組件。

這是他五天前在海岸看見,被稱作鄰人的機體。

夏樹屏息凝視,身穿黑西裝的男性在工作梯延伸至鄰人胸部附近的位置。他們是剛才襲擊夏樹的人,然後身著宛如拘束器般駕駛服的賽蓮也跟他們在一起。

「賽蓮!」

夏樹手撐在地面打算站起身,但是他雙手被扳到後方且銬上笨重的電子鎖。為扯斷這具電子鎖,他打算讓強化人工肌肉活性化,​​不過猶如痛擊太陽穴般的熱度就是不出現。

夏樹察覺到原因出在剛才的高壓電流。

夏樹的改造人體能夠接收經由大腦發出的電子信號,達成肌肉強化及感官敏銳化。但是由於剛才的電流衝擊造成他中樞神經系統麻痹,以至於大腦發出的命令無法順利藉由神經傳導。

因此他無法在神經麻痹的這段期間強化身體。

夏樹步履蹣跚地站起身,接著他對紫貴怒吼。

「九重!你快讓他們住手!你沒看見她很不願意嗎!」

面對反應激烈的夏樹,紫貴表情漠然。她無聲靠近夏樹,端正的面孔與夏樹的距離接近到,只要他稍微伸首就能觸碰到對方嘴唇的程度。

「那你的意思是……要這座島上的所有人全都去死嗎?」

紫貴的話令夏樹背脊發涼。

「能擊敗皇后的只有鄰人,若是不打倒皇后襲擊就不會結束。儘管如此,你卻偏偏藏匿鄰近者……你知道若是賽蓮不搭乘,狄絲特布倫就無法啟動嗎?你打算殺光這座島上的人嗎?」

「唔!」

內心受到劇烈衝擊的夏樹看向賽蓮那邊,身在遠處的她無數次搖頭,簡直好像只有夏樹不願意讓他知道。

「嗚噫噫噫、噫噫噫噫。」

賽蓮就在無法應答的情況下嚎啕大哭,夏樹不禁虛脫。

「難道說……你真的不知道?」

看見兩人的態度,紫貴睜大雙眼。

「說得也是,自己是鄰近者這種事……怎麼可能說得出口。」

紫貴這同意的語氣實在相當無情,她的態度令夏樹的怒火攀升。

「所以你是什麼意思?賽蓮她與自己意志無關卻被迫搭乘那架機體嗎?」

「我也沒辦法,畢竟只有賽蓮能駕駛。」

紫貴以毫無抑揚頓挫的聲音,拋開焦急難耐的夏樹,彷彿沒有血液流通的視線,冷漠到徹底奪走夏樹的氣勢。

紫貴的耳麥收到來自幹部的通訊。

『紫貴會長!請趕緊讓鄰近者搭乘鄰人!士兵已經開始登陸!』

紫貴的表情布滿焦躁,對待在賽蓮身旁穿黑西裝的男人喊道。

「趕緊讓賽蓮坐上去!戰鬥已經開始了!」

「九重!」

夏樹仍舊糾纏紫貴,她展露出一直壓抑的怒火。

「將駕駛座的影像傳到第​​二熒幕來!」

紫貴使盡全力抓起夏樹前襟拉近至自己身邊,接著指向右側牆面上的大螢幕。

「冰室同學,你有見識過賽蓮搭乘狄絲特布倫嗎?那可真是厲害,你看過後還有辦法繼續玩假扮艾倫的遊戲嗎,我就靜觀其變吧。」

狄絲特布倫的駕駛艙部分映照在熒幕里。

「唔!不!不要啊啊!討厭!」

痛哭失聲的賽蓮注意到熒幕的影像而拚命掙扎,嬌小身軀被男人們拖進駕駛艙。

「你曉得腦機界面嗎?是指能分析人的腦波,並且與機器間傳輸電子信號的程式。不僅能從大腦直接傳送命令,大腦也能從機器端接收情報。雖然這是尚未完全確立的技術……但這就是操縱狄絲特布倫的方法。」

紫貴的說明令夏樹臉色鐵青。

映照在熒幕里的是寬大的駕駛座靠頸,此處突起部分前端有個〔針束〕。

「賽蓮會那麼排斥搭乘的原因就出在這裡……你看見那個像針的東西了吧?只要那東西刺進頸部,在裡面奈米單位的鋼絲就會延伸至腦部,並強行連結(強暴)腦神經,所以她只要光憑思考就能移動機體。」

「我不要啊啊啊!別讓夏樹看見!」

三名男人將掙扎的賽蓮緊緊壓在駕駛座上。

「給我住手啊啊啊!」

夏樹吶喊,儘管他很想立刻跑到賽蓮下方,將那群男人全都一腳踢開,但是麻痹的身體卻連解開電子鎖都辦不到。

其中一位男人拉出駕駛座接近頭部位置的突起部分,一條纜線由駕駛座延伸。賽蓮卻渾然忘我地咬起壓住自己臉部的男人手指。

「唔唔!你這小鬼!」

男人憤怒地毆打賽蓮臉頰。

「不過是個零件!少害我多費工夫!」

他再揮出一拳、兩拳,賽蓮嘴裡躺流類似唾液般的血絲,她顫抖身軀,態度卻變得乖巧。

「九重!拜託你!快讓他們住手!怎麼能容許那種行為發生!」

夏樹自始至終都看在眼裡,懇求身旁的紫貴,然而她卻只是心情欠佳般地挑動眉毛。

「喂!要是傷到頸椎可就派不上用場啦!」

另一人對高舉拳頭的男人怒吼,手指被咬的男人粗魯地掀開賽蓮的後發,讓頸項上的刻印表露無遺。

在熒幕畫面中,賽蓮的脖子與纜線上的針正逐漸靠近。

賽蓮使勁閉緊雙眼,看向熒幕的夏樹吶喊。

「你們快住手啊啊啊啊啊啊!」

線纜如同插頭般與賽蓮的頸項深深連結。

此時機庫回蕩賽蓮的凄厲呼喊。

映照在熒幕中的賽蓮嘴裡濺出唾液,身體如蝦子般拱起並痙攣。

駕駛座不理會賽蓮的劇痛開始逐漸變形,座椅轉變為〔圓柱〕模樣,賽蓮的身姿看上去宛如被釘在十字架。

夏樹啞口無言,淚水積蓄在眼角,無力地當場跌坐。

「你看見了瑪?我不管看幾遍都覺得好痛……但這也要怪賽蓮不好。若是遵循正規的搭乘程序,我們也能替她打麻醉,不過根據維護搭乘者的自凈效果,只要她跟狄絲特布倫連結在一起麻醉就會洗凈。然後從這裡開始進入正題……這是賽蓮無比厭惡的核心部分。」

紫貴的手搭在蹲踞的夏樹肩膀上,在他耳邊妖媚說道。

「那架機體……會將自機的損害傳送到搭乘者大腦。」

夏樹無言以對地看向紫貴的臉,她的臉孔宛如能面般僅是淡淡交織出話語。

「若是手臂遭到切斷或是腿部遭到切斷都會產生同樣痛覺,但狄絲特布倫既沒手也沒腳,這種情況應該是觸手和尾部組件吧。每當狄絲特布倫承受損害時,就會有同樣程度的痛覺傳送賽蓮腦內。剛才我也講過,即使施打麻醉也只會被當作雜質處理,因此只有痛覺無論如何都無法解決……跑到那種充滿怪物的戰場,你不覺得光想就害怕嗎?」

夏樹總算明白。

為何賽蓮會如此畏怯。

為何賽蓮會如此親近萍水相逢的自己。

為何自己照料她的傷勢時會哭成那樣。

不為什麼,因為賽蓮同樣沒有能依靠的人。

每當敵人來襲時,她嬌小的身軀就會為拯救他人性命而被迫立足戰場。

魔女嗎?這實在形容得相當貼切。被蠻不講理的現實逼迫而不斷向下沉淪,剛好身居最底端的賽蓮則被獻上祭壇,面臨的情況正是獵殺女巫。

「唔。」

夏樹落淚。

那位拯救自己的賽蓮,真正希望的其實是有人來拯救她才對。

賽蓮將哭喪著臉的可疑人物與自己重疊,她成為自己在這個世界上的第一位同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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