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丸いと四角いが仲違い
逆三角形では馴れ馴れしい
直線ならば懐っこい
圓的和四方的關係不太妙
倒三角形的話完全沒在客套
如果是直線又很愛示好
2
善惡的基準,簡直跟暗號沒兩樣——結納坂仲人經常在想,真希望有人能把「好事」和「壞事」整理成一覽表。
要是老實說出這種想法,大概會被人罵「難道你連好事和壞事都區分不了嗎?」然而就算是被這樣斥責,也要等到挨罵了,才會知道「原來這是不能說的」。平心而論,光是只看到有人被罵,也無法斷定罵人的人就是對的。那些人或許只是嗓門大了些、主張明確了點——不能說嗓門大的人就是對的,也不能說因為主張很明確就是行善。這些都顯然不足以做為基準。
那麼,什麼才能做為基準?
無論結納坂再怎麼渴望,世上依舊沒有可以解析「好事」與「壞事」的暗號表——「這種事只要用常識想一下就能做出判斷了吧」的指責,說穿了也只是基於一定的經驗法則,他還沒有彆扭到會想要正面否定這種思維,但如果再深入地思考下去,這種「常識」與「沒常識」之間的界線,其實還挺弔詭的。
在某個地區是很友好的問候,在別的地方卻代表挑釁——這種事屢見不鮮。即使沒有惡意,所作所為也會被認定是「壞事」。姑且不論到底是行為不好,還是無知不對——只是,他怎麼也無法剋制自己想要對「區分好壞」這件事做個清算的心情。
不,如果是問候或肢體語言、用字遣詞的問題,還可以視為是文化上風土或習俗的差異——但要是這樣就能解釋一切,那麼這一切也不過只是單純的生活小知識,或者是當做趣味笑話就可以一筆帶過的戲言。
然而,也有不能當做戲言帶過的情況。
倘若是尚未白紙黑字的文化差異,在日本只要用不置可否的微笑,在歐美則是用攤開雙手、聳聳肩之類的姿勢,就可以不痛不癢地輕輕帶過——但如果是明文規定在法律之中的,又該怎麼辦呢?
法律書。
將「好事」與「壞事」分門別類地條列出來,用以解析善惡的暗號表——換個角度來想,那的確是結納坂所企求的一覽表。可是,當他親自去細讀了六法全書,才知道法律原來可以有無數的解釋空間。
所謂法律本身,幾乎就是被暗號化的文章——同一則條文可以衍生出截然不同、完全相反的解釋。而法學專家們則在法院里實際進行「哪邊的解釋才正確」的論戰。
的確,如果不預留解釋空間,就會變成不知變通的死規矩兒,但是正因為可以有太多種解釋,要是嚴密地解釋法律,就會產生無人不是犯罪者的矛盾——沒有人這輩子不曾犯過罪——或許這才應該納入常識的範疇。
就算要結納坂不要從字面上說文解字,應該要好好探索法律之所以為法律的意圖,可是所謂的「意圖」仍讓他感覺是面目難辨、難以捉摸的——要具體指出癥結,不如用譬喻的方式會比較容易理解。以足球為例,世人常說越位之所以要判犯規是因為「很卑鄙、不夠紳士」,但如果越位是種卑鄙的行為,那發動誘使對方越位的越位戰術不就更卑鄙嗎。
這種無視立法意圖地濫用法律——說得直接一點即為「惡用」的情況,其實隨處可見。另一方面,不合邏輯,甚至是不合理的條文也是不勝枚舉,如果光看其立法意圖,通篇就只像是基於一場誤會,或是怎麼看都覺得只是當時政權基於一己之私而訂定的「善惡基準」,也是多不勝數。
所以,法律也是離正義或正道千里遠的。
充其量就是堆條文——不過是些條列式的文章——法律不見得是用來規範道德不道德的尺規,有時想來做善事,卻被這些規定或慣例擋在面前,弄得綁手綁腳,也是司空見慣的事。
這麼一來,法律書終究只不過是一本書,與其說是故事,更像是詩歌之類的——全憑感受者的感性如何解釋。即便如此,若能把法律書全部整理成一本,或許會有無限的解釋,但可能並不會產生無數的矛盾——可是在現實世界裡,法律書卻從來不只有一本。
同是規範一件事,也有多本的法律書。
光是國內已經如此,放眼海外,還會觸及更龐大的「異文化」。
舉例來說,在日本國內,法律規定不能販售以「英寸」為單位的尺。雖然很想問到底是有何不可,不過單純就法律來看,由於日本採用公制,英寸單位的尺規並不符合公制,放任其流通便是違反法律理念的「壞事」——但同樣的尺,在不採公制而采英制的國家裡,明明到處都買得到。
這還只是尺規的問題,所以可以說得如此平靜——但這其實並不是如此平靜就可以帶過的事——因為換成手槍,也是完全能夠說得通。
若是在日本國內持有槍械,可不是常識或感性受質疑就能了事——講常識以前,身為持有殺人工具之人,想當然耳地會被視為危險人物吧。然而,在不禁止私人持有槍械的海外各國,持有槍械則是非常天經地義的自衛手段,完全不值得非議——這並不是法律解釋的問題。
舉出手槍這種聳動的例子是過於極端,但要說到這種標準的不一致是哪裡卑鄙,以醫療技術為例會比較容易了解。每個國家都有可以做的手術、不能用的藥物。在國外救人一命的崇高行為,到了國內可能會被處以傷害罪判刑,這種匪夷所思的對比,絕不是只發生在小說里的故事。
這是以法律為橫軸在看事情的時候會產生的矛盾與錯位,當然以縱軸來看,「好事」與「壞事」的區別更加曖昧——不僅如此,甚至完全顛倒過來的案例也所在多有。
以前是好事,現在卻變成壞事;現在幾乎難以想像的事,以前卻是稀鬆平常的事——隨著科技的進步,每當出現新的技術之時,人們為了確實管理規範,有時還得制定新的法律來配合。
以前的人近乎執拗地遵守著現在看來已經過時的荒謬法律——而縱使是說不上能做為善惡基準,至少可以做為管理約束標準的現代法律,看在以前的人們眼裡,大概則是做夢也想不到的破天荒吧。
即便這樣,結納坂認為應該還是有垂直貫穿人類史,類似「人情味」的東西能夠成為基準,可以讓他寄予希望。只可惜就連這點也很難說——畢竟縱觀歷史,有將不人道的奴隸制度視為理所當然的時代,也有把殺人如麻的人視為英雄的時代。
對結納坂而言,被問到「你喜歡哪個戰國武將?」這個問題,跟要回答「你喜歡哪個殺人魔?」實在沒兩樣。以現代的感覺解讀過去,無論是什麼樣的英雄或偉人,都是壞事做盡的大壞蛋。
所謂歷史的教科書,其實會不斷地改寫。
既然如此,他真想知道自己一路所學的歷史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只是單純的記憶力測驗嗎?
回想起來,也有死都不肯改寫的教科書——主要是以數理科的教科書為大宗。有名的例子像是「電流從正極流向負極」的解釋——後來發現其實是從負極流向正極,但是一開始就被定義的那個定義,到現在還是維持原狀。既然電子是從負極流向正極,就表示一開始的定義明顯是錯的,但是之後非但沒訂正,還持續做為「正確的定義」教導後生至今——說是縱軸,其實只是因為歷史太漫長,所以實在改不了而已吧?
要說數學無論在哪個國家——說得再極端些,無論在哪個行星——都是不變而對錯分明。倒也不盡然。即使答案相同,演算過程也可能天差地別,像是日本的九九乘法和印度的九九乘法就完全不一樣。還有「零的發明」若為真,那麼發明零以前和發明零以後的數學,應該也可說是完全不同的。
進步代表著變化,而變化有時候可能會否定過去——對錯的規則永遠在流轉。原本以為是這樣,曾幾何時又變得完全不是那樣。而且變動的時間,總是比想像中的還要短。
順帶一提,以教科書來說,結納坂認為國文或許是解釋得最模稜兩可的——因為國文原本就由文章組成,愛怎麼解釋,就怎麼解釋。
大家都會說「試論作者此時的心境」這種題目,即使作者本人來應考也答不出來,可是要因此說作者的答案一定是正確的,也不見得是這麼回事——從作品發表的那一刻起,小說的詮釋權基本上就已經交給讀者了。
那麼不談心情這種起伏不定的玩意,光是嚴謹地看待文字本意呢?不過即便只是「請寫出詞語解釋」,正確答案與錯誤解答的境界依舊模糊。像是「空穴來風」的意思那樣。
像是「差強人意」的解釋這樣。
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之類。
縱使感嘆語文程度低落,站在認為應該把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