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新世響奏的姬騎士 第一幕 夏洛爾的讚美歌之變奏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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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到三軍吧,久藤同學。請你做好已經無法再度升回這裡的覺悟。』

顧問那令人打從心底發寒的聲音至今仍然在耳膜里回蕩著。

「我回來了……」

時間是晚上九點鐘。結束了社團活動的春人站在全黑的走廊末端,小聲地喊了一句。由於是雙薪家庭,因此雙親都很晚才會回來。就連祖父也在一年半以前就……

低垂著腦袋,他拖著腳步,走向位於地下的練習室。關上了隔音門,他幾乎是在無意識的狀態下將自由曲目的CD放進了音響,關掉了房間里的燈光。

坐在地毯上,他屏蔽了視覺,將身心投進優雅的曲調里。

「唉……接下來我該怎麼辦啊……」

在春人所就讀的私立明堂學園高等部的管樂社中,嚴格地劃分出一軍、二軍、三軍三個分組。

只有二軍以上的成員能夠出場參加被譽為是「管樂社的甲子園」的夏季演奏比賽。三軍的成員幾乎都是就讀一、二年級的普通入學生,在社團里的活動內容也大多以處理雜事為主。三軍的成員里沒有任何一個學生是以音樂推薦保送生的身分入學的。

然而就在今天的社團活動里,社團顧問清楚地否決了春人晉陞的可能性。

這項通知實際上就等同於判他死刑。

社團成員是演奏出音符的零件之一,而必須要有群體才能構成一個完整的個體。一旦零件的情況劣化了,就會馬上被捨棄,以替代品取代——彷彿就像是工廠般,按部就班地完成曲子。

也因為社團顧問的這種指導方式,社團里的氣氛顯得非常糟糕。

一軍的成員一邊為顧問的一舉一動感到戒慎恐懼,一邊為了保有目前的地位而不停地拍馬屁諂媚。當有人犯了錯被顧問降級時,二軍、三軍的成員們便舔著嘴唇在一旁伺機而動。

用顧問的話來說就是彼此互相切磋。

然而,現實上不過就是一場彼此互扯後腿的醜陋競爭罷了。

『你有搞清楚狀況嗎?能取代你的人多的是喔?』

『你聽到價格高昂的樂器在哭泣的聲音了嗎?留在你這種級別的演奏者手上,還真是浪費資源呀。』

『覺得剛才的演奏很棒的人請舉手。……該不會完全沒有人舉手吧?』

降級的團員所承受的,是顧問在精神上的攻擊。

被要求在眾人的面前站起身,接受嘲諷與否定,並且不斷地將「自己是無能的演奏者,降級也是理所當然的」的觀念深深地烙印在當事人的腦海中。

在今天的合奏練習里,顧問的心情一直很糟。這時候,同一聲部的低年級團員委婉地指出了指揮的動作有誤,而練習也因此中斷了。社團顧問為了解壓放鬆,便展開了拿手的精神攻擊。

他無法原諒對方的這種做法。

這種事情,已經不是指導了。這根本是單純在侮辱演奏者的公開處刑。

從加入社團後至今已經一年半了。他一直在忍耐,但是他已經到了極限了。

所以,春人提出了異議。

身為小號部門的首席、身為一個音樂家,他向對方表達了他認為顧問對社團活動的所有規劃都過於異常的想法。

然而,顧問卻只用一句話,就將春人打入了三軍。

『而且聽說你最近在團里偷偷練習自創的曲子呢。真是浪費時間呀……。你好像有點太自不量力了呢?』

這句話就像一把刀一樣,深深地刺傷了他。

春人是以音樂推薦生的身分入學的。一旦他退出社團,就會因此面臨退學的窘境。

對於春人立志要成為音樂家的想法,身為政府官員的雙親一直以來都表示反對。這是因為身為小號演奏家的祖父的生活方式對他們而言太過於任性妄為了。

即使如此,他還是拼了命地說服雙親,最後好不容易才讓雙親同意他以音樂推薦生的身分升學。

然而結果卻是這副模樣——被降級為三軍。

『首席被降級為三軍是第一次發生對吧?』『不過這麼一來,小號聲部的一軍就多了一個空缺了呢。』『這可是個好機會呀。』『對吧~』『可是,少了春人的話,今年的全國演奏競賽不就很危險了嗎?』『也對哦……』『可是老師說……』

團員們一邊偷偷觀察離開社團、垂頭喪氣踏上歸途的春人,一邊小聲地竊竊私語。

但是,不管自己被顧問、或是團員們批判得多嚴重,為了能夠繼續以音樂家的身分向前進,自己最終也只有留在現在的社團里這個選項了。春人是這麼認為的。

已經沒有其他解決的辦法了……

就在絕望感籠罩了他心底時——

「那是什麼……」

一道白色的冷峻光芒映入了他的眼帘。

發出光芒的源頭是堆積在房間牆角的其中一個樂器盒。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之中,就只有那個樂器盒看起來像是浮在空中一般。

胸口激烈地跳動著。雙腳自然而然地被吸引了過去。令人訝異的是,這道妖異的光輝幾乎沒有帶給他任何警戒的感覺。這也許是因為他已經為其折服,在途中就陷入了自暴自棄的狀態的關係吧。

堆棧在牆角的樂器盒是祖父——久藤奏悟郎的所有物。裡面大概是一些D調、♭E調、G調等特殊的小號、過去偶爾會使用的Gansch-horn小號,或者是《KillerQueen》之類的東西吧。

被逼入盡頭的音樂人生、失去了容身之處的社團活動。春人咬緊了下唇,伸手解開散發出慘白光輝的樂器盒鎖。

——是漩渦——。

春人看著眼前的光景,說不出一句話。

因為在他打開的樂器盒裡,赫然出現了一道怎麼看都像是漩渦的東西。明顯異常的景況就像是在衛星圖上看到了代表颱風訊號的標誌般詭異。

下一瞬間,漩渦突然加快了旋轉的速度。

「嗚啊啊啊啊啊啊!這、這是什麼東西啊!」

要被吸進去了——

塞在書櫃里的CD、黑膠唱片、樂譜頓時崩塌掉落,書包和樂器盒在房間里四處亂飛,就連三角鋼琴都被漩渦給吸了過去。

而身材細瘦的春人當然就更加不堪一擊了。

「救命啊!誰快來救救我啊啊啊!」

漩渦的加速還在持續。春人飄浮在半空中,仍死命地不停掙扎——儘管如此,他完全沒有能力能夠阻止眼前氣勢洶洶的漩渦。

春人就這麼被吸進了漩渦的正中心。

——啪喀、啪喀啦、啪喀啦——

感覺到馬兒節奏均一的飛馳腳踏聲響,春人醒了過來。

「我在做什……哇、哇啊啊!?」

視線的盡頭是迅速從眼前流逝而過的土黃色地面。腹部處傳來了馬兒的體溫和一陣鈍痛。然而身體無法動彈。這是……繩子!?

「哎呀,你醒來了啊。我好像下手有點太重了呢。」

耳邊傳來了少女輕飄飄的嗓音。如果他沒記錯的話,手裡握著韁繩的這個女孩,名字確實是叫做莉婕特……吧?背在肩上的長方形盒子里裝的肯定就是小號沒錯。

「對了,我的樂器呢!?你把我的小號拿去哪裡了!?」

腦袋猛地清醒後,他大聲問道。

似乎對他的問題感到意外,莉婕特「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我說呀,難道樂器有比你自己當下是處於什麼情況這件事還更重要嗎?」

「那當然!你到底把我的樂器拿去哪裡了!?」

「你的樂器沒事。就和那個藏青色的包包一起系在你的背上呢。」

……被對方這麼一說,的確,背部感覺很沉重。還可以感覺到堅硬的觸感。

放下心的春人吁了口氣,但下一瞬間,新的疑惑便又湧上了心頭。

所以自己現在是處於什麼樣的狀況啊?

既然已經確認了小號的安危,那麼接下來他也該來解決這件事了。

莉婕特打在他肚子上的那一拳讓他痛得半死。所以由此可見,這裡並不是夢境中的世界。

還有就是她所說的那些某某王國、某某城等各種陌生的單字。看來,這裡似乎並不是單純的國外。

然後最重要的就是她那句「地球?那是什麼東西啊?」。

只要把這些情報和他被吸進樂器盒裡的超現實記憶統整在一起的話……

「就只剩這個可能性了……這個世界是……」

「你還打算髮呆到什麼時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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