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二章

巨大的書庫,一望無盡、重重疊疊充斥著空閻每個角落的書。劉順明手牽著元豹象導盲犬領著它的主人躡手躡腳地走進來在,書架間穿行著,仰起臉轉著圈兒地望著四周頂天立地的書。元豹眼裡充滿敬畏和迷惘。

「這景色是不是象天堂的景色?」「可我眾沒去過天堂。」

「那你現在就算到天堂了。」劉順明莊嚴地說,「天堂也就這樣了。」「是嗎?怪不得有人燈肯下地獄。」元豹同樣莊嚴地問劉順明,「我該激動對嗎?」

「噎死,你應該激動不得不能自持,同時應該升華。想想吧,你是和誰在一起。」「升華的感覺是不是和頭暈的感覺差不多?」

「差不多,姊姊花。」「那我升華了。」「在這兒你可以成為你希望的人。

書可以給你一切,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

「這麼管用?」「管用,你以為那些牛逼蛋侃的主兒是他們自個的本事么?

說吧,你希望成為什麼人?「

「文化人。」元豹羞澀地看了眼劉順明,「我這個要求是不是過高了?我沒別的想法,我就是特羨慕……」

「不用難為情。」劉順明含笑說,「我還沒見過不想當文化人的呢。文化人多好呵,到哪兒都給別人講課,自己也過著特高級特豐富的精神生活。」

「就是,也不用去跟外國人打架生光頭嘴。」

「永遠身兼著良心和旗手二職——你可真會挑人兒。」劉順明笑瞅著元豹,「好吧,就依你。」

「那我現在就是文化人了?」元豹興奮地說,「我現在就想去講課。」「你以為說判就判?」劉順明沉吟著,「當文化人也得先扒幾層皮。打聽打聽,哪個文化人沒有幾部血淚史。阿崎婆算什麼?差遠了。」「我能吃苦,我不嫌寒磣。」

「那好吧,咱們先練第一手——牛——向個全國人民公開你和書的關係。」

劉順明話音剛落,四角的大燈突然亮了,貌似高大沉重的書架輕巧地一扇扇啟開——都是彩繪得十分逼真的影片。一架報相機猶如一門炮似的沖著元豹推過來,無數穿風衣戴眼鏡的男女手拿分鏡頭劇本大步走過來,無數穿風衣戴眼鏡的男女手拿傢伙從四面八方的書架後面閃出來。清理場地、測光、布燈,有條不紊地忙起來。

「這是導演。」劉順明對唐元豹說,「你的臨時主人。今天你聽她使喚,你能否如耗當上文化人可就全依她了。」

劉順明轉身離去。元豹沖著導演和風衣們點頭哈腰,風衣們各忙各的誰也不正眼瞧他。元豹特自卑。

劉順明出了攝影棚,剛點上一支煙,一些男女就急急忙忙地圍上來。「我是牙膏廠的,我們想請唐元豹為我們廠的產品作廣告。」「我是酒廠的……」「我是生產擦臉油的……」

「都甭廢話!」劉順明後備軍手制止住一片亂吵吵,「一個廣告十萬,有錢拿來,沒錢玩勺子去。」

「能不能便宜點?」「三萬,三萬怎麼樣?」

一群人跟著劉順明七嘴八舌而去。

「我用先給你講講嗎?」女導演問元豹。

「不必,不就是要讓全國人民愛上這些個書么?」

「對頭,你真是個好演員坯子,就是這意思,告訴全國人民他們不買這些書犯了大錯誤,要造出這種氣氛,誰閑著也不能讓書閑著,書堆在書店裡賣不出去那是全民族的罪過。」

「明白,把書也弄進緊俏商品行列中去。」

「咱們先走一遍。」女導演轉身走開,從旁邊抱直一本厚厚精裝道具書,扔給元豹,「你先活動開了。」

元豹雙手接書,沒料到此書是如此沉重,—入懷,差點沒壓跪下。「這麼沉——透著學問。」

元豹把書豎在地上,象在他們家要石墩似地拉開架式,脫光膀子。「別脫!」女導演打量著元豹,「你這衣裳還真跟這書不配套,你脫了吧。本來,你們誰的風衣脫下一件給他披上。」

一個男人脫下風衣遞給元豹,這男人裡面還穿著一件風衣。「等等,」女導演說,「再給他找副眼鏡戴上,我見不得他的眼神兒,一副粗蠻無知的樣子。」

女導演從身邊一個人臉上摘下副跟鏡,那人臉上還戴副眼鏡。女導演把眼鏡架在元豹的鼻樑上,端詳著:「這樣好點,這樣朦朧點。」元豹戴上眼鏡一邁步,一架腳踩空。

「怎麼回事?這是逝視鏡?」女導演發現不對,扭頭問,「你們誰有平光鏡獻出來。」

「都是近視。」眾人回答。

「怎麼都是近視?」女導演嘆口氣,摘下自己的鏡子,「戴我的吧,我的是平光。」元豹戴好眼鏡,穿妥風衣,雙手舉起書。

「看這兒,眼睛往這兒看,不行不行,感覺不對。」女導演不滿意地走上,「你舉的是什麼?」

「書呵。」「不對了么,怎麼是書是火炬,是引導人類前進方向的火炬,是普羅米修斯偷來的那把兒,是給我們溫暖使我們快樂的太陽,光芒四射的太陽——不是書,記住!再來。」

元豹又舉起書,女導演也舉起手,聲情並茂地示範:

「晃、晃、輕輕地晃,左右搖擺地晃,呵,你在照亮黑暗混沌的世界,你在呼喚著人閃爍奔向光明,在陽光下雀躍、歡笑。左蹄右蹄,左蹄右蹄……停!」

女導演叫停,仍舊不滿,感覺還是不對,還是賤了點。你沒看過本收吧?「

「沒有。」「噢,對了,誰也沒看過這本書,這本書是磚頭改裝的。」

女導演手握著下巴,哈著腰,皺著眉頭走了向個來回。

「這祥吧,你就只當是看過這本書。這本書就是你寫的,就當聖經條二性的合訂本。」「懂了。」元豹再次舉起書。

女導演拍著手喊:「晃起來,晃起來,既含蓄又奔放,既熱情又遜,既莊嚴又歡欣。象上帝俯瞰眾生,要傳遞出這樣一個信息:我不是要賣這書,我是來救你們。」

「女導演一邊指揮元豹晃著,一邊對攝影說:」掛板、實拍。「」晃,晃,晃……「女導演跟著元豹一起晃,」咔咔「捏著快門。」哧「地一股白煙,攝影手裡的鎂光燈閃了一下。

「停!」女導演停住,擦了把汗說,「這條過了。」

元豹放下書,走過來對導演說,導演,我剛才走神了,不是把自己當上帝而是把自己當小朋友了。「

「看不出來,」女導演說,「反正誰也不知道上帝誰是什麼樣。」「別別,這是挺大一事,別留遺憾。我請求再來一條。」

「你就別那麼多事了,喜歡照相下來給你單拍。」攝影不屑地,「跟真的似的。」『什麼叫跟真的似的,本未就是真的。「元豹爭辯。」對不對導演?進入角色就得忘掉自己,表演么。「

「對對,你說得很對。」女導演安撫元豹。「要當個好演員得有這股狠勁兒。不過這會兒就別叫這個真兒了,你已經演得很好了。咱們的戲多了,抓緊演下一個。」

「甭管演什麼,我都能演得叫你們挑不出毛病。」元豹得意地走回演區。女導演也重新站好位置,指點元豹:「把書橫抱,放在腋征、腋下是哪兒知道么?

對了,就是胳肢窩,不拿書的那隻手舉起揮動。眼往後看。好!現在,你胳肢窩底子挾的是什麼?「

「炸藥包。」元豹象董存瑞一樣作奮不顧身的狀。

「你真是機靈鬼兒。」女導演誇獎道,「對,你懷裡抱提炸藥包,你要用它去炸毀愚昧的碉堡,為同志們的勝利掃清道路。現在可以說詞了,你跟著我說,沒書我不能活!」

「沒書我不能活!」元豹抱昔炸藥包激情地重複。

「雙手捧書臉貼上——母親只生了我的身書的光輝照我心。」「母親只生了我的身書的光輝照我心。」

「我還缺什麼呢?噢,缺我中意的書。」

「我還缺什麼呢,噢,缺我中意的書。」

「瞧你們那沒文化的樣子——一手抱收一手指鏡頭。

「瞧你們那沒文化的樣子!」

「怎麼樣?」女導演笑吟吟地掉臉問錄音,「聲音如何?倒回來聽聽。」「錄音把磁帶倒回來,擴音放出,棚內回蕩著元豹咬牙切齒的聲音:」沒書我不能活!「」瞧你們那沒文化的樣子!「

「有點象自己跟自己過不去是不是?」導演沉默片刻,問眾人。「有點,我還聽出點罵街的味道。」

他這聲音不行。「錄音雙手揣兜里說:」還得另找人配。「」我覺得還行。「元豹說:」是急了地感覺嘛。「

「那就另找人配。」導演對錄音說,「這會兒就讓他數數。」

導演對元豹說:「下面你別念詞了,數數好啦,有多少字就數到多少,場記,下面是什麼詞兒?」

「書嘛,我只看貴的,七個字。」

「好,你就從一數到七,」導演對元豹說,『實拍了呵,各部門注意。「』一二三四五六七。」元豹對著鏡頭說,「導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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