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點七分。
這是我到果凍球事務所的平均上班時間。
只要沒有碰上電車意外而遲到,通常都是這個時候。箕原市雖位於關東地區,但歸類到北關東更為貼切,是個氣氛閑適自在的城市。
事務所營業時間為八點半,不過市民服務課的櫃檯一到八點半的時刻,馬上就得面對服務民眾,因此得在這時間抵達事務所才行。雖然招牌寫著市民服務課,即便人也能來我櫃檯諮詢。
「早——安——」、「早安。」、「嗨。」、「——安」。
跟入口附近的同事相互道早後,我在自己位置坐下。
雖說是座位,同時也是服務櫃檯。
市民服務課的職員沒有自己專用的辦公桌。
由於空間的關係,實在沒有放辦公桌的地方,大多數櫃檯業務人員也會出外巡察附近地區,並沒有像會計處理那種可稱為行政作業的工作。
二樓設有置物櫃,不過特地把東西拿到那裡放實在太麻煩,便直接塞到椅子下方。雖然不大好看,民眾根本看不到所以沒差。
桌上有張紙被膠帶貼著。
上頭寫著「小松町的案件已處理完畢。三好」的內容。
三好先生也順利結束出差啦。
當初我跟三好先生兩人用猜拳決定誰要去小松町還是廢棄校舍。
我猜贏了,卻不知哪根筋斷掉,竟然選擇看起來比較輕鬆的廢棄校舍。在那邊跟魔法少女以下省略。
目前我們部屬的業務範圍主要是櫃檯服務,不過還有另一個重要的工作。
那便是驅逐果凍球,或者巡察通報有果凍球造成不便的地區。這工作常被稱呼為「出外」或「出差」,依照順序大約每周巡邏二次。因此由我跟三好先生兩人輪流巡察。
正巧三好先生本人出現了,身上還帶點煙臭味。
「啊,鶴見先生,小松町那邊很輕鬆喔。只要用垃圾夾把果凍球夾走就好。十五分鐘就結束工作了。」
「這樣啊……我的話大概二十分鐘結束吧……」
果凍球數量增加太多的話,會裝進袋子丟到處分場所。出差也包含這個程序。
我負責處分工作的時候,會穿戴上手套,將果凍球不停地不停地往袋子里塞。某方面來說比服務民眾還要輕鬆,但彎曲著身體工作還是相當腰酸背痛。
「廢棄校舍那邊狀況如何?」
「別問了……之後你看到報告書就會知道。」
總覺得光是說明便會令人感到疲憊,而且我不太想講道件事情。
我啟動自己使用的終端電腦。
從上班開始到目前算是結束第一階段。
接下來開始是第,二階段。第二個階段讓人開始有些緊張。
「六條課長輔佐,早安!」
我向不知為何位置會在隔壁的課長輔佐道早。本來這個職位的人應該是高高在上才對,不過這位大姐似乎更喜歡在櫃檯現場坐鎮。
「啊,鶴見,早。」
她從正在閱讀的文件中抬起臉。
她還是一樣那麼漂亮。
而且一樣可怕。
六條瀧理,二十七。花樣的單身女性。
她並非縣市職員,而是隸屬文部科學省(註:為日本中央省廳之一:王要負責教育、學術、文化、體育、科學等領域的事務。)特別派遣過來的人,身處的立場相當微妙。對某些人而言,她是國家中央派來的監視者。
我不太清楚國家組織的分布情況,她應該可以算是國家公務員吧。至少完全感覺不出她有任何想輕鬆度日的心態。雖然不太了解國家公務員的調派系統,她看起來會先在地方行政機關待上幾年,掌握這裡的運作情形後再回到中央去。至少這樣不算降職。
若能以數值來判定一個人的能力高低,她大約有一般縣立職員五倍的工作能力。意思就是相當有才能。而且很有幹勁。不,基本上地方公務員也會有想努力工作這種想法,但這個人的幹勁卻非同小可。
只是如此有才幹的人坐在自己身旁,會覺得壓力沉重也是事實。畢竟我並不是那麼有衝勁。
「對了,鶴見,我已經看完你昨晚寫的報告書了。」
「是的,請問課長輔佐有什麼意見嗎?是否有哪邊需要修改?」
「有。」
可惡,果然無法讓我朦混過關嗎!
「這裡『在廢棄學校的教室里,有位穿著像孩童品味的閃亮服裝,年齡約莫十幾歲的少女。少女宣稱自己可以施展魔法,將裝有果凍球的瓶子朝向我,詠唱起類似咒語的句子。雖然果凍球看起來發著光,但並沒有出現其他變化。我判斷這種情況不足以構成妨礙公務以及傷害事件,規勸少女盡量不要出入廢棄學校後便返回事務所。』的部分有問題。」
(插圖P41)
幾乎是報告書的全文。
「那個,雖然內容看起來很像胡扯,其實是事實沒錯。果凍球看起來好像在發光也是真的……」
「我也認為鶴見並沒有在說謊,因為你是個對上司很忠誠的優秀部下。」
為什麼明明聽起來是在稱讚部下,您的眼睛卻完全沒有笑意呢,課長輔佐?
要是露出笑臉一定很可愛!這不是暴殄天物嗎?就算年紀比我大,事務所里也找不到像你這麼有魅力的女性了,我是說真的。
這些話真要說出來,肯定會被指派誰也不想做的工作,所以我說不出口。有句話叫君子不履險地。
「但我對這一句『我判斷這種情況不足以構成妨礙公務以及傷害事件』不太滿意。」
「請問有何不妥呢……」
「這部分怎麼會由你來做判斷?應該要聯絡我才對。」
的確要這麼做才是正確的……
果然搞砸了。自己認為船到橋頭自然直的想法太過天真,才招致這種悲劇。
可是向上彙報的話,眼前就能浮現出像藥師寺繪娜這種令人看不下去的女孩慘遭教訓的畫面。雖然她令人受不了,要是事態搞得太嚴重,我也會耿耿於懷,因此才想要小事化無。
而且向上彙報的話,也很可能會增加我的工作量。
「然後呢,那個女孩子可愛嗎?」
「啊?您是指什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你肯定出了什麼狀況,但因為那個女孩子落淚,便一時心軟原諒她而選擇不去報警,難道你要說沒有這回事嗎?」
六條課長輔佐果然可怕!她用性惡說看待這個世界。
而且她的話竟然跟事實相當吻合。
現在想想,也不能說那並非眼淚攻勢啊……因為對方哭了,只好原諒對方才行……只要說聲對不起就能解決問題,就不需要警察,也不用開道歉記者會。
「怎麼會,在下可是很理性的人喔。並沒有發生那種事。」
在課長輔佐面前,很難使用第一人稱的「我」,只能改成「在下」。下仆的「下」。
「是嗎?看來是我個性太差的關係啰。」
我差點就要回答「是這樣沒錯」,連忙止住自己嘴巴。
在這個社會,誠實說出真心話並非明智之舉。日本的文化是透過表面工夫建立而成,我想維護這份文化傳統。
「你別擔心,我對自己個性不好這點有自知之明。」
就算對方如此認為,我也沒辦法說什麼。對說著「我真是個笨蛋」的女性附和「對,你就是笨蛋」的男人八成不受歡迎。
「也就是說,這份報告書內容有疑點,會被像我這種個性吹毛求疵的人窮追猛打的。聽好,你要懂得保護自己,這種寫法行不通。回去把句子改成『已經向課長輔佐報告事情經過』吧。」
「明、明白了!」
我恭敬地接下報告書。
先不管是不是很可怕的人,她的確是個願意指導後人的可靠前輩。
「那你已經清楚關於那位神秘少女的來歷了嗎?」
哎呀!這個人總是切中要害……
其實我手上有名片,總覺得要是交給她,便會連自己生而為人的重要事物給一併交出去的樣子。
課長輔佐大概會以那雙沒有笑意的眼睛說出「我就是喜歡鶴見老實聽話的地方」這句話吧。就為了聽她不帶感情的慰勞話語而出賣藥師寺繪娜,讓我心裡感到不大舒坦。反正瞞著不講,她絕對無從得知。
「沒有,被她逃掉了。搞不好是詭異的團體在使用那間廢棄校舍,您有聽說過相關消息嗎?」
「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