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

吳胖子剛起床,穿著大褲衩露著一膀子肥肉叨著咽趿拉著鞋來給我開門。

「喲,你還活著,我還以為警察已經為民除害。」

「昨晚給你的快件收到了?咱哥們兒好事凈想著你吧?」

「蛋,你也不先打個電話問問我媳婦在不在家就直接把人悠過來了。萬一我媳婦突然回來撞上,你不是破壞我們家庭幸福么。」

我笑著把飯桌上的牛奶瓶拿過來揭開蓋對著嘴喝:「驚喜交加是么?沒以為是狐仙什麼的?」

「哪有那麼胖的狐仙?」吳胖子也笑著說,「你丫也就能給我發點家常婦女——那胖閨女哪有點仙氣,那麼閼朵天還熱騰騰的。」

「你不是愛吃大肥肉。」我喝光牛奶把瓶往桌上一暾,笑著四處打量,吳胖子找你幹嗎?「

「沒事,一幫戰友找我玩來了。」

「蛋,戰友找你幹嗎把我們名字住址全登記下來。」

「還說來呢,你們知道警察在我家也不說在門口等著我告我一聲,讓哥們兒來個措手不及一進門就現了個眼。」

「人家警察明戲,還不知道迷匿?放我們走時就交待了;『誰要不回家跟樓門口這兒晃讓我看見可沒輕的。』——警察找你幹嗎?」

「有個案子他們破不了啦,找我給拿主意。」

「你就牛×吧,大槍頂腦門你丫也忘不了牛×。」

我笑著比胖子卧室走。吳胖子在後喊:「你要幹什麼把人帶走回家干去,別在我這禍害。」

「我還偏在你這兒禍害,出了事就說你提一陣宿。」

胖姑娘已經穿時衣服低放大坐在床邊,見我進來就喘粗氣。

「怎麼啦赫本?別那麼激,你就把我當個普通中國人。」

「你別碰,有話好好說話,手沒地兒擱就揣兜里。」

「喲喲喲,跟女神的,幹嘛呀,裝什麼客氣。」

「別過來,再走一步我從窗戶跳下欠了。」

「怎麼回事?我這是碰見誰了,克里姆林宮衛隊長還是唐塔醫生——跳呀,你不跳你都對不起我。笑著走過去,抓住胖姑娘兩肩,她也反手把兩隻圓滾滾的手臂搭在我肩上。我們進進退退,搭著架子較量了幾個回合就象一對摔跤手。胖姑娘一定是石匠的女兒,真有把子力氣,腳下使了個絆,兩臂一發力竟把我悠了出欠,重重地摔在床上,床板一陣咔啦啦地響。

吳胖子聽見動靜衝進來,懇求地對我說:「你總不能在我家搞強姦吧。」我艱難地從床上下來,揉著屁股看著胖屁股看著胖姑娘敬畏地說:「我怎麼碰上一個玩跤的。」

胖姑娘一臉凜然,向後甩甩頭頭,吊首望天。

「你也太生了。」吳胖子看著胖姑娘的臉色對我說:「人家赫本正生你的氣呢,你都看不出來。昨晚那麼晚你把人家一個人扔在小樹林里,要是碰見壞人可怎麼辦?換我也得惱你是不是赫本。」

「別叫我赫本。」胖姑娘氣沖地說,「你也不是東西,我這麼喊,你都不進來,你還是不是男子漢?」

我看著胖子笑了:「得,赫本同志看望了。」

「你別走。」吳胖子笑著說。

「算了,我也看出這沒我什麼事了。」

「他不走我走。」

「你起吧。」

「一幫流氓。」胖姑娘厚著臉一陣風地衝出去,「哐」地摔上門。

「你瞧多不好,我對吳胖子說,」人家把咱當流氓了。「

「咱們什麼關係?她什麼關係?能為娘們曬哥們兒么?」吳胖子滿面油光地呵呵樂。「

她不走我媳婦往哪兒安。「

吳胖子張羅著給劉會元他們打電話,找人來「摸兩把」。

我問他中午管不管飯?他說「自然誰贏誰請。」劉會元他們來了,吳胖子告訴他們剛才我「玩跤」的事,大家樂不可支。接著他們又問我昨晚警察找我幹嗎?我說沒事,警察也悶慌。他們又問我新娘子長得如何,我半天沒反應過來,後來「噢噢」地說「早忘了」時志們玩到中午,去食堂吃了些包子,他們還要接著玩,我說我不能玩了,下午還有事。「你能有什麼事?還有什麼事比玩牌要緊?」我說是一個約會,並猥褻地擠擠眼。大家笑起來:「既然是這樣,我們就不攔著你了。」

我從吳胖子家出來,乘上地鐵。地鐵車箱很暖和,我手拉吊環幾乎站著睡著了,列車到站也沒察覺,過了好幾站才猛然警醒,連忙下了車。我跑上地面,站在街上攔計程車,來往的計程車很多,但沒一輛停下來。我走過兩個街口,看到路邊停著幾輛計程車就上前問,幾個司機是拉包月的,唯一接連散座的說他要收外匯券。我說知道知道坐了上去從兜里拿出一沓外匯券給他看。司機把車開上馬路,路上對我解釋他不是歧視人民幣,是他今天的外匯任務沒完成不得不如此。

現在一些長住北京的外國人也油了,坐車不付外匯券拿外匯去黑市倒,大伙兒又是那麼需要外匯買洋貨急得都瘋了,就差組織義和團砸使館了。大陸人不得不委屈些。其實他也挺有氣挺看不慣。我浮著一臉假笑坐在后座點著頭,腦子昏沉沉地只想倒頭睡。我知道我這會兒不能糊塗,呆會兒的談話必須頭腦清醒,另外對這慈眉善目的司機也得防著點。我要這會兒睡覺他敢拉著我上八達嶺,最後搜走我所有的錢弄不好連大衣也得扒走。司機還在嘮叨,其實人也是不開壺,放著現成的外匯不掙,那麼多身強力壯老外在中國住著,同時又有些女青年無所事事過著毫無貢獻的生活是吧識,開放嘛搞活嘛舊的束縛人思想的老觀念不打破怎麼行?你很愛國很有憂患意,你是個異想天開的好人;既然是人你只好認倒霉,我沒有外匯券只能給你人民幣。車到了我去的飯店門口,我把那沓外匯券的上面一張拿開露出底下的人民幣。你不幹不讓我走也行,隨你把我拉到哪兒,你們車隊公安局「五四三」辦都可以,反正我沒外匯券。化一的這張蟎不能給你,因為我還得截長補短地坐出租,我撕票要找錢一樣不少,要不我就嚷嚷,你要嫌太虧太不上算受了驢好心沒好報——你打我一頓得了。

我下了計程車,向飯店門裡走去,對衣著華麗的門衛說找高晉,米衛點點頭讓我進去。

天色玉霾,飯店大廳開著燈,站立走動的人群神怠倦,總服務台牆上掛著兩排石英鐘,分別指著世界各地此刻地不同時間時一間間不同陳設情調備異的豪華的中西餐廳,酒吧燈火通,桌上擺著精緻的餐具虛席以待,使人穿掌而過時有一種晝夜不分的懶洋洋感覺。二樓天井四的迴廊寬大空曠,地面牆壁光可鑒人,每個拐角都放著沙發和盆栽植物,穹頂上是縱橫交錯的鋼樑,上面覆蓋著茶色玻璃高大得象體育館。辦公室在角落的一個包著皮革的小門裡,裡面是T字型的狹窄走廊,天花板低至頭頂,燈光昏暗,每扇小門緊閉象負人一般船的船艙。

高晉不在他的辦公室。每間辦公室的門都鎖著,敲門沒人理。我從辦公區出來,找著一排電話拿起來要總機呼叫「高總」,他的人在分樓走廊上等他。天井下是一個堆著假山掛著瀑布栽著竹林種著檳榔和芭蕉,座位散布在山石樹林之中的大咖啡廳,蔭影重重,樂聲似及,森然之氣凜凜上升時樓迴廊上不聞人聲,唯有觀光電梯不時載著一箱箱衣著鮮艷的客人快速無聲地滑上滑下。高晉穿著一身黑西裝從迴廊另一側出現,沿著長長的紅地毯向我走來,面無表情地和我打著招呼:

「你不是來吃飯嗎?我一直在等你,看你總不來我就先去吃了。」

我說我吃過了,在外面吃了點,我問他是不是很問他是不是很忙。

他說你也不用怕打擾我,再忙談會話的時間也有。他轉身往天井下咖啡廳看看,凝視著我問我是不是到下面「坐著談」。

我說隨便,「這是你天下」。

他轉身向樓下走,我跟著他來到樓下咖啡廳,我們在一個角落坐下。碩大的咖啡廳幾乎空無一人,垂手侍立一旁的女招待遠遠見我們坐下忙急急走過來。高晉拿起飲料打開問我喝什麼,我說隨便。他說你「點」,我說都有什麼他說什麼都有,我說那來罐啤酒吧。「我來一瓶礦泉水作」他對女招待說,合上飲料簿,轉過身來面對著我,眼睛裡的黑瞳仁一動不動。

「警察昨天來我家了,打聽高洋……」

女招待送來啤酒和礦泉水,揭開蓋,分別斟進兩隻杯子,然後退下。

「你知道他最近的消息么?他幹了什麼?」

高晉喝了口礦泉水,放下杯子,抿抿嘴。「他死了,警察來我家通知我父母發現了他的屍體。」高晉的眼睛看向別處,「屍體已無法辯,是通過他身上的一個舊複員證查明身份的。」

「不是剛死?」

「不是剛死」,高晉看著我搖著頭。「據警察說屍體已經完全腐爛掉了,只剩一具骨架子,腦殼也不知掉到哪裡被什麼野獸叨跑;幸好複員證是塑料皮,裡面的字跡和像片還能依稀辨認,什計起碼死了不下十年。」

「就是說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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