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終章

The pain of parting is nothing to the joy of meeting again.

離別的痛苦和重逢的喜悅相比,根本算不上什麼。

——查爾斯·狄更斯

純睜開了雙眼。

自己正躺卧在便宜的床鋪上。

整個身體都很沉重。點滴的針頭正刺在左手的靜脈上。

純只轉動頭部,並看向左手邊。

那邊有著除了AED、人工呼吸器與心電監視器等醫療機器之外,還放了輸血袋與點滴袋、針筒、手術電刀及其他外科手術用品的桌子。

但是,這裡明顯不是一般的醫院。因為撇除醫療用的機器和器具,這裡看起來就像便宜公寓的一間房間。垃圾桶中,塞滿了數量非比尋常的使用過的輸血袋。

純完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在這房間,但記憶逐漸復甦過來了。

叛離埃癸斯的事。帶著麗奈逃亡的旅行。在廢棄醫院的戰鬥。然後她身負重傷,最後——

「嗨,你總算起來啦?」

「!」

突然之間,右手方傳來了女性的聲音。但是身體太過沉重,使純沒辦法起身。她只將頭轉向聲音來源。

有著一頭金色捲髮的美麗女性,正坐在摺疊椅上,對純漾起微笑。

她的年齡看起來和自己差不多,可能比自己更年長,也可能比自己還年輕。無法做出判斷。

女性輕輕嘆了口氣後,繼續說道:

「真是的,很不得了耶。畢竟你的呼吸和心跳都停止了。雖然勉強用AED讓呼吸心跳復甦了,但手術中又心跳停止了兩次。雖然可以的話,我很想得到還沒有變成瑕疵品的你……不過,總之能得救實在太好了。死了好幾次的感覺如何?」

對於自己所身處的狀況,純考慮了幾個可能性。她針對最糟的可能性——也就是,成為敵人俘虜的情況——採取了應對方式。

總之,要讓對方認為自己是沒有利用價值的存在。

扮演沒有盤問價值,也沒有掌握重要情報的笨蛋士兵。根據情況,她會像女演員一般泛出淚水,表現出膽怯的模樣。並捨棄尊嚴,請求饒恕,以博得對手的憐憫。

「那、那個……我——」

然而……

「照著說明書演出的演技是沒用的喔?因為我很清楚你是什麼人。可是你放心吧,我不打算盤問你。因為你所知道的事,儘是些我也知道的事……受不了,想不到你竟然會為了不殺掉那些人,而讓自己被擊中。偽裝你的屍體也很辛苦耶,而你自己也真的面臨了垂死邊緣,到底在想什麼啊?」

女性依舊以明快的口吻如此說道。

「你為什麼會知道這麼多——」

「啊,對了對了。你妹妹似乎一度被送回了研究所,但多虧了小愛的努力,似乎總算有辦法了。」

「……?」

關於麗奈的奇怪情報,使純更加混亂了。

然而下一個瞬間,混亂卻轉變為了單純的不安。這個女人,真的什麼都知道。純在極度混亂之中,主動提出疑問:

「……你是什麼人?」

女性垂下眼帘,顯露出有些困擾的模樣。不過她的回答顯然是在開玩笑。

「唔~嗯,你問了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呢。別看我這樣,我可是做過了各式各樣的事。直到剛才,我還是替你的手術執刀的外科醫生。但待在印度時,我是個佛祖。在希臘時,我則是戴歐尼修斯之神。亞歷山德羅大帝和凱薩是我的化身,我也曾是福爾泰和拿破崙。好像也不是沒當過理察·華格納……其實,我還曾經被釘在十字架上呢。」

她偏離常軌的那些話,大概是引用了被瘋狂所侵蝕的哲學家尼采,送給音樂家華格納夫人的信件內容吧。

純徹底被嘲弄了。

純下意識地瞪視著她。但是……

「啊、這麼說來,我好像也曾經是Ybtbf的開發人喔?」

純倒抽了一口氣。

若眼前的這個女人所說的話是真的,那麼她便是已然化為傳說的人。

Ybtbf語言的開發人。神之女。萬能的天才。

「是你開發了那個?為什麼……要救我……?」

「我一直很想要一名能幹的貼身保鑣,可以的話最好是女孩子。最近尾隨我的跟蹤狂增加了,各方面都很困擾。而你就是適任人選。」

這句台詞,使純推測出了某種可能性。

「……難不成,你就是麗奈逃脫事件本身的真正幕後黑手?……只為了將我得到手,就特地做到這種程度?」

女性困擾似地漾起一抹微笑,並回答:

「竟然說我是幕後黑手,真過分呢……以結果而言,我認為我成功實現了讓所有關係人獲得『最大多數人的最大幸福』——」

「哲學的話題已經夠了!你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世界和平。」

她即刻回答。直到方才都沒有瓦解的微笑,從她的臉上消失殆盡。

但是,那句話實在太非現實而直白,使純沒辦法對此再次提出任何問題。

「你沒聽見嗎?我的目的是世界和平,意思是我要成為實現世界和平的正義夥伴。而你則要成為我的同伴。OK?」

「你腦子還正常嗎?」

純總算能夠再次提問了。不過——

「對你而言,正常的定義是什麼?如果以點數形式測量人類的精神狀態,並取得其統計結果,在接近平均值的範圍內叫做正常的話……我肯定自出生以來就很不正常吧。」

「那種人——」

「即使如此,我想你根本沒有選擇的餘地。我已經偽裝成你徹底死亡了,如果你還活著的事曝光的話,恐怕會引來麻煩事吧。」

「…………」

女性再次綻放一抹微笑。

「當然,我不打算強迫你……但是你想要今後一生都屏住氣息,過著隱居生活嗎?即使如此,你也不想試著和我一起改變世界嗎?」

「……麗奈她怎麼樣了?」

「啊,麗奈嗎?嗯,想哄騙你的話還有這招嘛。要是你協助我的話,我就保證麗奈的安全。怎麼樣?」

「你想威脅我嗎……?」

「不不,這只不過是交易條件。雖然自己說有些奇怪,但有我做保證,可是相當具有價值的事喔。」

純感到相當迷惘。

她不認為這個女人是值得信賴的對象。

但是,她說的也有道理。

雖說歷經了九死一生,但說到今後活下去的方法,純只想得到去回收她藏起來的存款,然後逃到某個物價便宜的開發中國家,不引人注目地生活下去而已。而且還要永遠對埃癸斯的追兵,和怨恨自己的敵人保持警戒。

女性看到純的樣子後,漾起微笑並向她伸出右手。

「好,看來你已經決定了呢。我的名字叫赤石琉璃。今後請多多指教,純。」

純雖然有些躊躇,還是不情願地伸出了右手。肩膀的傷似乎也接受過治療了。儘管多少有些疼痛,但還可以移動。

純握住了那名女性的手。

她的手的形狀,宛如雕刻美術品一般美麗,且十分溫暖。

無論朋生的心情如何,寒假結束後新學期便毫不留情地開始了。

儘管他實在沒有心情去上學,但那個名叫愛的麗奈朋友叫他一定要去,而且早上伊織也來接他了。因此朋生真的是十分心不甘情不願地去了學校。

……雖說是青梅竹馬,這卻是伊織自小學以來第一次早上來接他。伊織相當擔心朋生。

其他朋友們在寒假時似乎也連絡了朋生好幾次,顯得有點擔心電話打不通,又不回郵件的朋生。然而無論如何,朋生都沒有興高采烈地聊天的心情。於是他只是簡單地道歉,並把他們盤問緣由與怠慢連絡的責備當作耳邊風。

朋生一個人坐在桌前,茫然地眺望窗外。

天空萬里無雲,晴朗明亮。

他回想起麗奈某天說過的話。

「太陽光雖然很刺眼,但藍天很美,所以我很喜歡。」

但是,麗奈卻被帶回了陽光抵達不了、也看不見藍天的地方。

……淚水幾乎要滿溢而出,朋生卻拚命忍住了。如果這間教室里空無一人,只有自己單獨一人的話,他肯定已經哭出來了。

「呃~從這學期開始,會有轉學生加入這個班上。各位,請把她當作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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