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3.黑與白

九龍學園位於極為寬廣的填海區,是從小學到大學一應俱全的直升式學校。

石板路、草皮、爬滿藤蔓的圖書館與禮拜堂。在一片綠意盎然,發電用的巨大風車與太陽能面板,形成一幅如詩如畫的近代校園風景。其中還可以見到九龍捷運的高架軌道縱貫校地。

圭忍著呵欠,走在二年級教室依序並列的走廊上。他就讀的高等部校舍是十字型的木造三層建築,木質走廊擦得發亮。

(還得去那庸醫那邊。)

圭丟下在老姐房間里呼呼大睡的維多莉雅。反正又不能帶她來學校,總不至於連看家都不會吧。不過長時間丟她在家裡還是不太放心,原本打算接受診療後趕快回家去。

「真是的,開學典禮怎麼可以無故缺席呢。我很難過耶。」

走在圭前方的班導師板東貫一,聲音有氣無力地說。

他總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樣,平板單調,無精打採的中年男性。穿著西裝,整個往後梳的髮型帶有幾根白髮。嘴上總是叼著沒點著的香煙,雙手插在口袋裡,駝背,還穿著拖鞋在地上拖著走。

一年級的班導師也是他。由於被他逮住,因此圭只好跟著他走向教室。

「你說你之前去了香港?」

「是的工作。」

「大小姐用人真是亂來啊。小時候明明就像天使一樣可愛呢。」

板東忍不住抱怨。

「她也在我班上,這讓我抬不起頭來啊。」

據說板東貫一以前待過九龍商會香港母公司,但不清楚工作是什麼。結果不僅被踢到日本總公司,現在還變成商會營運學校的社會科教師,看來其中有不少複雜原因吧。

「又不會被開除。」

「不是這個意思啦,大小姐她可是十分難伺候啊。」

「在班上很突出吧,果然。」

「嗯,很突出。她可是王大人的女兒,日本總公司的經理耶。不突出才奇怪吧。就讀這所學校的九龍商會相關人物眼中,都不知道如何與她相處。連一般學生都對這種氣氛很敏感呢。」

板東搔了搔頭,嘆了一口氣。

燈子一年級時也是這樣。一方面是她出身的問題,同時她也散發出讓人難以親近的感覺。

「所以老實說,有你在我班上真的幫了大忙。來,這個掛上。」

來到二年三班的教室前,板東將當作學生證發行的ID卡交給圭。掛在脖子上的吊飾里裝了ID卡,在九龍學園內少了它很不方便。

板東的脖子上也掛著教師用ID卡。

就在圭將學生證掛在脖子上時,板東深深嘆了一口氣,然後大刺刺跨步走進教室。

「好啦,你們幾個,趕快坐回位子上。今天班會時間順便介紹,一個昨天換班第一天就缺席的臭小子。朝霧。」

聽到板東一喊,圭緩緩走進教室。

面對四十雙眼睛的視線,感覺有些難熬。班上有些人認識,有些面孔陌生。燈子坐在窗戶邊數來第二排的最前面。

圭在講台上與板東並列,以沉穩的語氣開口。

「我是朝霧圭,大家好。」

同學以好奇的視線望向圭,燈子也看著他。那就是傳說中的朝霧圭,的心上人。雖然沒有人說半句話,但讓人這麼聯想。

「打招呼怎麼這麼冷淡啊。不過算了,就座吧。坐在雨宮旁邊。」

圭的座位似乎在靠窗第一排的最前面。四月份換到新班級後還沒換座位,因此按座號坐。男生一號是朝霧,女生一號則是雨宮。

圭就座之後,隔壁燈子一臉冷漠的表情。她在眾人面前總是這樣。自從上次被她揍之後,這是頭一次見面,一整個尷尬。

結果燈子的視線完全沒有望向圭。

「圭,早啊。」

「……嗯。」

「等一下我有事情想問你。」

她微微笑。

「我知道啦。」

圭露出抽筋的表情。

維多莉雅的事情如果沒有解釋清楚,化解她的誤會,以後可就麻煩了。只是就算和燈子坦承一切,她也不見得能接受。

「啊……雨宮,席爾薇亞·瑞缺席嗎?」

板東一邊以觸控筆操作平板計算機,同時確認出缺席。空著的座位應該是席爾薇亞的。身兼燈子的秘書與保鏢,隨時跟在她身邊的席爾薇亞居然會缺席,真難得。

「我派她去辦事了,快一點結束的話下午會回來。」

「噢,是嗎。那就算遲到。」

板東沒有進一步確認,視線回到平板計算機上。

了解香港時代席爾薇亞的同學,都知道『派她去辦事』這句話有多殺。

圭有點在意,低聲問燈子。

(香港那件事的善後嗎?)

(差不多。)

燈子露出曖昧的表情。

圭終究只是贊助的古久品獵人之一。既沒有許可權得知高層的政治動向,燈子也十分守口如瓶。

「我也沒什麼事情要交代的。那就這樣啦,第一堂課好好加油。」

就在板東露出平板笑容的瞬間——教室的門猛然開啟。

全班所有同學——當然也包括圭——的視線都集中在教室入口。站在入口的少女面對集中在自己身上的視線,顯得有些退縮。

「那個笨蛋……!」

竟然是被丟在家裡的維多莉雅。

她絲毫不畏懼好奇的視線,環視班上一圈。一發現圭之後,隨即以右手食指指著圭。

「圭!終於找到你了!」

然後她直接踏進教室,大刺刺接近坐在窗邊的圭。

由於太過事出突然,教室里所有人都獃獃望著這一幕。

「竟然丟我一個人在家,你這負心漢。」

圭無視表情有些得意的她,透過窗戶眺望遠處的景色。

洋溢自然氣息的美麗風景,能治癒內心。

「但你可別小看我。我早就聽明姐說過,你平常在念高中了。」

她的聲音和腳步聲逐漸接近,整個人就這麼來到圭的座位前面。

「我肚子餓了。」

「關我什麼事。」

圭像是聽天由命般擠出聲音,坐在位置上抬頭看維多莉雅。

「呣,你那什麼態度啊,太不負責任了。」

「你在這裡幹什麼啊……!」

「我肚子餓了。」

「忍耐一下會死喔。」

「好啊,既然你說能忍耐的話,那你就一整天都別吃東西啊。」

「幹麼一本正經啊……」

「啊……你是朝霧圭的朋友?」

這時候板東終於插嘴。

結果維多莉雅轉身面向板東,用力挺起胸膛。

「何止是朋友,我可是圭的妻子。」

維多莉雅毫不在乎拋出的這句話,讓剛才彷彿時間靜止般的教室瞬間騷動。

(妻子?剛才她說妻子嗎?)

(咦,什麼?她是朝霧的妻子,是老婆或是太太嗎?)

(所以雨宮燈子是小三?)

(哇……爛男人。)

聽到教室里同學的騷動,燈子的嘴角抽搐。

維多莉雅有如補刀一般,向眾人低頭鞠躬。

「各位好,我家老公受各位照顧了。」

「不要正式打招呼啦!」

圭再也受不了地站起身,將抽屜里的筆記本捲起來敲她的頭。

波,聲音有些清脆。

「很痛耶。」

「你是白痴啊!存心害我受到班上同學的天大誤會嗎!」

「什麼叫白痴。我對你盡到妻子的責任,你也該盡一個老公的義務啊。」

「那也別跑到這種地方來找我好不好?」

「你們都住口。」一個聲音打斷公然在課堂上打情罵俏的兩人。

是燈子。只見她從椅子上站起來,露出滿不在乎的表情微微一笑。

「圭,我有些話想和你聊聊。就是現在。」

讓人打從心底冷顫的魄力,讓兩人沉默不語。

◆◇◆◇◆

雨宮燈子是九龍商會日本總公司的經理,也是九龍學園的理事長。就算她說不想上課,也沒有老師敢反對。

「總之,就是這樣……」

位於高等部校地內,開放式陽台的瀟洒咖啡廳內,響起圭沉重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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