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 4 『傲慢與頑固與殭屍』

1

──青年正拚命地在山野間賓士。

他氣喘吁吁且汗流浹背,不顧一切地持續在昏暗夜路中持續奔跑。枝椏划過臉頰與頸項,但他毫不為了赤紅擦傷停下腳步。

現在他拚了死命,以人生最快速的腳程奔跑。

要是不這麼做就會被追上,被青年所見且不惜拋棄一切逃跑的元兇──而且是從未見過的不明物體。

「可惡、可惡……!」

奔跑青年口中透露出無計可施的感情,眼角浮現出苦澀的淚水。腦中閃過還念故鄉的風景──那也是他剛才拋下場所的記憶。

那是個毫無特色的鄉村。以前他並不是很喜歡,所以在十五歲的時候離開了村子。

之後輾轉流浪到各種地方,累積辛勞與經驗後也長大成人。還得到了不錯的安居之處,讓他猛然回想起故鄉的事。

──直到最後都反對他離開故鄉的雙親、幫忙他偷偷溜出家的兄弟、告別時惋惜離開的青梅竹馬少女。

當初還想著自己要掛著什麼臉回去,沒想到工作很順利。乾脆厚臉皮帶著衣錦還鄉的心情回去,青年就這樣回到了數年不見的故鄉。

──接著,青年目前正在漆黑山中,體會著喉嚨湧出的鮮血味道並持續奔跑。

為什麼會變成這個樣子?自己到底該怎麼做才好?

只有那個場所、土地和故鄉,不能這樣繼續放置下去。

怎麼能讓家人、兄弟與青梅竹馬維持著那種殘酷的模樣……

「有、有誰……!」

必須得想辦法解決才行──青年一心一意地如此持續奔跑。

朝著山間露出臉的朝陽方位奔跑。

彷佛尋求太陽般,青年持續跑著。

2

──跋利耶爾領地的「太陽公主」。

普莉希拉•跋利耶爾之所以會被領民如此仰慕稱呼,原因除了她本身的氣質與能力,還有毫不誇飾的燦爛美貌。

對領地居民而言,從前跋利耶爾領地的統治可說是十分殘酷。

普莉希拉的丈夫萊夫•跋利耶爾在王選前一刻去世,雖然他並非無能,卻是位欠缺體貼胸懷的冷酷老人。

因此在他死後,普莉希拉繼承統治跋利耶爾領地,其手腕對窮困潦倒的領地居民簡直是救世主,宛如照亮暗黑世界的太陽一般。

因此作為敬愛的證明,他們將普莉希拉尊稱為「太陽公主」。

「──在我看來,在欠缺體貼胸懷這點,公主和萊夫老爺感覺是半斤八兩啊。」

有名男子靠在連接建築物的走廊扶手旁,俯視著宅邸玄關大廳如此喃喃說道。

那是個各種方面都頗為奇特,而且外觀具有顯眼特徵的人物。

鍛煉得頗為強健的身體穿著粗俗輕裝,腳下穿著稱為草鞋的鞋類,左腕從肩膀以下已經喪失,簡單說就是個單手男。但比單手更為顯眼的,莫過於覆蓋脖子以上的漆黑鐵盔。

奇特服裝搭配單手,以及遮蔽臉部的鐵盔──他是普莉希拉•跋利耶爾留在身旁,負責擔任丑角職責的阿爾。

雖然聽起來似乎帶有侮辱意義,但阿爾本人很中意「丑角」這個頭銜,他才不想要外面謠傳的普莉希拉首席騎士立場。

他並不討厭普莉希拉,而是厭惡騎士的頭銜,騎士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我反而很歡迎公主大人,就算看她胸前的乳溝都不會被罵,還會原諒我呢。」

「──又在說這種話,我要去向夫人告狀啰~~」

「哎唷唷。」

聽見這道捉弄的聲音,讓剛才自言自語的阿爾回過頭。只見有個身穿以紅白為底色的僕人服少女站在他身後──

「是八重啊,偷聽別人自言自語不是好習慣喔。」

「剛才那個下流的自言自語,是我這個聽的人會後悔吧。」

「我現在是說偷聽之人的品味問題,說話者的品味就找別的機會再說吧。」

「唉唷~~阿爾大人好不講理喔~~」

如此說完後,這位不甘願地扭動身體的少女名為八重•天膳──是在跋利耶爾宅邸侍奉普莉希拉的其中一位女僕,對阿爾而言算是工作上的同事。

她是個白皙肌膚搭配修長肢體、將紅髮綁在一起的二十歲前後美麗少女,特徵是看來十分淘氣,以及宛如貓咪般印象的眼瞳。

不愧是由喜好怪人的普莉希拉指名為侍僕長,她的個性也是稍顯奇特。不只是很快接受阿爾的奇特舉止,能像這樣坦率地接納他也能窺視出個中端倪。

總之不論如何──

「下面來的那些傢伙,每個都是看上公主吧?真是學不到教訓耶。」

阿爾一邊如此說著,一邊用下巴指了指樓下的玄關大廳。

該處就是剛才阿爾持續俯視的景象。能夠見到蜂擁至宅邸的領地居民們,以及被迫應對的僕從們。

領地居民大舉湧進領主宅邸,照常理來說應該是武裝暴動的場景。然而……

「這些領民希望能送夫人禮物,或是想見一面打聲招呼……夫人就是無法忽視這些情感,所以也讓我非常仰慕。」

站在身旁的八重望著樓下並如此自豪。

如同她所說,聚集在玄關大廳的領地居民們並非對普莉希拉展現敵意,而是出自於敬意的行動。實際上宅邸入口排滿了從領地各處送來的禮物,希望拜謁普莉希拉的請求也是不絕於耳。

像這樣開放給一般民眾進入的掌權者宅邸,肯定會成為紛爭的根源。因此理應得慎重應對來到宅邸的領地居民,然而……

「結果侍僕長自己沒有下去接客是怎麼回事?為了仰慕的公主名聲和安全,這裡不是你粉身碎骨拚命工作的時候嗎?」

「因為客人總是接二連三沒完沒了嘛。八重只想收多少錢做多少事,也想讓其他小女僕快快成長喔。」

「不知道哪邊才是真心話,真是個狡猾的女僕……」

這就是話才剛說完就反悔的最佳典範。對於八重毫不反省「呸」地吐出舌頭的態度,阿爾便用手指抵在頭盔的接縫處,把弄著金屬扣環發出聲響。

這是他想事情時的習慣動作,最近他很常這樣摸著金屬接縫處。由於王選即將正式展開,阿爾也有自覺到變得越來越神經兮兮。

「擾亂對方的步調加以玩弄明明是我的專利,這樣一直被打亂步調實在不好玩耶。」

「除了外表以外,沒想到阿爾大人是那麼認真的人,這麼好相處也幫了我不少忙呢。」

「不是很好捉弄嗎?」

「咦,這兩者有什麼不同嗎?」

「你覺得沒有不同才是最恐怖的啦。」

對於不解地歪著頭的八重,阿爾聳了聳單手的肩膀並搖了搖頭。

不過,阿爾頗為驚訝自己會被評論為除了外觀以外是個認真的人。而在服侍普莉希拉的立場下,實在很難將這句話當成稱讚。從那位鮮紅少女能找出何種人類層面的價值,這可說是極為短暫且曖昧模糊的想法。

要是將阿爾視為無趣,很難保證她不會立刻把阿爾的頭砍下來。

「我覺得那也太小看夫人了。」

「面對公主,我這個膽小鬼差不多這麼膽小就好了──嗯?」

八重看穿阿爾不形於色的心聲如此說著。正當阿爾開口回應沒多久後,樓下突然變得有些吵雜,將阿爾的注意力再度拉回玄關大廳。

阿爾以為發生什麼事,只見有位青年撥開排隊的領地居民沖了進來。那名青年汗流浹背且渾身泥濘,一看就是相當骯臟。

由於是在領主宅邸,其他領地居民的裝扮都算頗為正式。這位青年並沒有這個最低程度的考量,也就是說──

「只要不是個超級大蠢蛋或沒有常識的傢伙……」

「應該就是有很急忙需要傳達的事吧~~」

八重一邊輕鬆地如此回答,一邊摸著紅髮眯起漆黑的眼眸。見到她瞬間收起淘氣的氣氛,阿爾下意識地摸了摸鐵盔的金屬扣環。

接著,這位衣衫襤褸的青年來到侍女面前放聲大喊:

「拜託,讓我見見領主……我、我的故鄉變成到處都是屍人!!」

青年的叫聲響徹玄關大廳,讓喧囂頓時鴉雀無聲。青年在其中氣喘吁吁地彎腰撐著膝蓋,無法忍耐的淚珠落至地面。

望著這位青年崩潰的模樣與沿著臉頰落下的眼淚……

「──看來是夫人喜愛的陳情呢~~」

「……我去叫公主過來。」

對於八重無法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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