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嘉飛爾來到避難所的一天前。
「————」
傍晚走在街道上的嘉飛爾,突然察覺到某人的視線,屏住呼吸。
那是人群對面、街道角落、搖晃的水面上悄悄映照出來的黑衣女性的身影。
不時地在眼角邊緣忽隱忽現的熟悉人影——嘉飛爾非常清楚這並不是真實存在的女性,而是曾經存在過的女性的幻影。
因為無法用鼻子聞到這名女性的存在。
嘉飛爾的嗅覺不可能區分不出清視線內出現的人影。更不用說這個女人滿身的血臭味,至今也還縈繞在鼻腔中。
正因此,嘉飛爾能非常確定。這個女人,是幻影。
因為最重要的是,這個女人——艾爾莎·葛蘭西爾特正是被自己殺死的。
「————」
可是,嘉飛爾至今也還能注視到這名女性的幻影。
如同散發著紅黑色芳香般滿臉血色的鮮明微笑,刺痛著嘉飛爾的內心深處。
——第一次意識到這個女人的幻影,是離開『聖域』兩個月左右的時候。
在和昴、奧拓一起,干預某個鎮上發生的事件後,這個女人的幻影就變得時常閃爍在視線里了。
其中的原因心中多少都有點數。——這幻影就是嘉飛爾內心的軟弱部分。
在那次事件中,嘉飛爾沒能處理好。儘管這讓他打從心底覺得自己沒用,然而昴他們卻一個勁地說自己做得很好。
想起來,他們一直是這樣。他們一直,都在不斷地原諒嘉飛爾犯下的過錯。
但是,嘉飛爾從未忘記過。自己對同伴的所作所為。
若有一絲差錯,自己應該就會在『聖域』中將自己的獸爪伸向昴和奧拓了吧。就算自己沒有這麼做的勇氣,但變得自暴自棄起來的話就有十足的可能。
不過這沒有變成現實。昴也好奧拓也好,都已經原諒嘉飛爾。
——所以,嘉飛爾不能原諒自身的軟弱、自己的自尊心。
第一次死在自己手下的女人艾爾莎作為自己軟弱的象徵出現在眼前。嘉飛爾是這麼理解的。
幻影臉帶血色微笑,嘲笑著嘉飛爾內心陰鬱的瞬間——。
「喂,嘉飛有在聽嗎?剛才,蜜蜜正在說有趣的事!剛才在說!」
這血色的微笑被擠進眼前的直率笑容所擋住。在呼吸都能感受到的極近距離下露出笑容的少女,她的笑臉讓嘉飛爾向後仰去。
「……啊,啊,是嘛」
「嗯,對!黑塔羅也好蒂比也好,都是愛撒嬌的孩子,做姐姐的真辛苦!」
雖然嘉飛爾毫無心思的回應了下,但少女笑嘻嘻地沒有一點泄氣的樣子。
橙色獸毛、圓溜溜眼睛、天真爛漫的少女是,不知何故纏上嘉飛爾的敵對陣營的小貓獸人蜜蜜。
——現在,嘉飛爾和蜜蜜兩人正並排地走在黃昏的普利斯特拉街道上。
本來嘉飛爾想一個人靜靜,然而一不留神被沒有絲毫察覺他人微妙感情之處能力的蜜蜜給發現了,然後就這樣一直跟著。
總覺得,到達普利斯特拉以來——不,是自羅茲瓦爾邸初次見面以來,她就特別喜歡接近自己。起初曾以為是在警戒敵對陣營的戰力,不過從她的言行來看根本沒有這種可能性,對方只是單純很中意自己這個可能性更高。
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放任置之了。
「姆姆!嘉飛,一臉奇怪的表情!有什麼,有趣的事嗎?」
「我這看上去是精神旺盛的表情嗎。不想說話,也沒有道理陪你聊啊」
「老說道理啊人情啊這些難懂的話,會變成約書亞那樣子的喔?蜜蜜覺得更加隨意點比較好。像個笨蛋一樣笑著的嘉飛,很帥氣!」
「喂,像個笨蛋一樣是幾個意思啊」
對這不知是稱讚還是譏諷的話,嘉飛爾露出獠牙,少女「呀—」地笑著跑開。蜜蜜就這樣在稍前一點的地方停下腳步,笑嘻嘻地等著嘉飛爾追過來。——本該在那的幻影,已經消失無蹤。
——嘉飛爾朝傍晚的水門都市貿然離去是因為受到在『水之羽衣亭』與『劍聖』萊因哈特遭遇那一幕留下的影響。
不僅是露格尼卡,更是四大國呼聲最高最強的當代『劍聖』。
對他的傳聞也有所耳聞,也從認識他的昴他們那聽說過。正因為如此,翹首期盼著總有一天有機會見到其本人。
堅信著,這正是自己邁向『最強』的必要儀式。
——『最強』,這一稱呼對嘉飛爾來說具有特別的意義。
作為男兒身,誰都曾會夢想過最強。無論是誰都一邊夢想著,一邊在人生旅途上逐漸忘卻、放下的憧憬。不過,嘉飛爾沒有忘記過。
這個稱號正是膽小的嘉飛爾為了保衛住重要存在的絕對必要的條件,這正是嘉飛爾在心裡描繪、一路追求的。
因此,和這個『最強』對峙的瞬間,自己無意識地後退了這一點,是如此令人絕望。
雖然是僅僅十五年的生涯,但其中大半的時間嘉飛爾都用來不斷地鍛煉自己。這一切都是為了到達武之極致,為了證明能用自己的手來保衛住重要事物的誓言。
這誓言,在面對真正的強者時後退了的那個瞬間,全都變成了謊言。
在讓『劍聖』拔出劍前,施展出自己鍛鍊出來的拳頭前,就敗北了。
「嘉飛爾,不用擔心,你很強」
昴如此激勵心懷敗北感的嘉飛爾。對他的話心生怒火,看來只有沒難看地大吵大鬧算是自己的功績。
胸中激起的感情漩渦無處宣洩,像是被觸發了似的,被自己所殺的女性的幻影出現在眼前——想要甩開這些,獨自一人,飛奔進傍晚的水門都市中。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嘉飛!嘉飛!快看,快看!你看,晚霞映在水裡超級超級紅喲!好厲害!好厲害!好漂亮!」
吵吵鬧鬧四處飛奔,又是抓著嘉飛爾的袖子,或是抓著頭髮騎到背上,為所欲為的同行者蜜蜜一點也不客氣不留情。
拜她所賜,這不是沒有一點消沉的時間不是嘛。
「你這傢伙,稍微冷靜點啊!老子心情很低落你看不懂嗎」
「嗯—,辦不到」
「靠,立刻回答的嘛!」
嘉飛爾任憑蜜蜜抓住胳膊,被使勁地拉著。
雖然也可以認真起來甩開逃跑,然而這樣會變成在街道上玩起捉迷藏的局面,要避免給昴他們添麻煩。
出發前往普利斯特拉前,被拉姆和芙蘭戴麗卡嚴厲的提醒過。要因為自己的奇怪行為給人添麻煩的話,就只能給擅長清理亂攤子的奧拓添。
「嗯—?怎麼了,嘉飛,板著臉?有煩擾……翻惱,惱惱的事?」
「這是,想說煩惱的事嗎?」
「對!fanlao的事!在想什麼?說出來聽聽,說出來聽聽—」
此時蜜蜜「咻咻」地出著拳頭如此提議。對於少女起勁地提出的意見,嘉飛爾不知所措咬牙切齒。
接著,嘉飛爾看向水路,眯起翠綠色眼睛。
「……確實,景色很不錯嘛」
「對吧對吧?好厲害!超級漂亮!也想讓大小姐看看!」
雖然蜜蜜的話只聽了一半,不過水路映照的夕陽光景確實很美。
上空將世界染成硃紅色的夕陽,和黃白色水面上的紅光過於優美,讓所見之人內心銘刻下這甘美的絕景。
「————」
儘管這光景引人入勝,不過嘉飛爾卻注意到自己的內心卻不可思議地平靜。
挫折和敗北,本該孤身一人失魂落魄的無力感,卻在與自己一起的少女的朝氣下,沒能侵蝕掉嘉飛爾內心的一絲一毫。
「哼哼哼—嗯」
並排走在嘉飛爾身旁的蜜蜜,心情愉快地哼起小曲。她的手輕輕地抓著嘉飛爾的貼身裙,悠閑地搖頭晃腦的樣子很有意思。
忽然注意到,她頭髮和尾巴的顏色,變成了鮮艷的晚霞色。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摸了摸她的頭,蜜蜜開心地身體靠近過來。
「鬆鬆軟軟的吧?大小姐她啊,也經常摸摸的。好像說是zhiyui什麼來著!」
「啊—,那個治癒系,大將也經常說吶。現在,好像感覺稍微有點明白了」
「哦—,嘉飛,被蜜蜜的鬆鬆軟軟給zhiyu了嗎?」
「要是這樣的話,意思又會變了吶」
「誒—?」蜜蜜天真的歪過頭,嘉飛爾則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