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喘氣的昴,愉悅地接收驚愕視線。
屋內的羅茲瓦爾和拉姆都是跟吃驚無緣的人,但自己卻讓他們露出了那種表情。昴的猙獰笑容變得更加兇惡。
「──打賭?」
最先從吃驚中恢複過來的,是眯起異色瞳的羅茲瓦爾。
躺在床上讓人換繃帶的他,樣子和平常有點不同。原因在於平常臉上的小丑妝已卸下,露出原本的容貌。
之前有塗白粉的肌膚其實慘白不已,眼神說是銳利更像是沉穩,給人的印象和平常完全相反。美男子什麼都不作還是美男子,這就是事實。
「沒錯,來賭吧。賭上我跟你的願望……我正式向你申請一次定輸贏。」
「慢著,毛。」
昴立起一根手指,朝羅茲瓦爾堂堂正正地宣告。面對這個提案,羅茲瓦爾皺眉思量,但此時拉姆介入兩人之間。
她露出嚴厲的目光,庇護身後的羅茲瓦爾,正面承受昴的視線。
「突然闖進來,還講些莫名其妙的話。毛是打算給養傷的羅茲瓦爾大人增添負擔嗎?太不敬了。」
「你應該也知道他才不會好好養傷吧。而且,狀況不容許他養傷。這裡的問題是所有人的問題,可得多少要勉強他硬來喔。」
「毛──」
「就算被誰說三道四,我也沒理由停下來。」
拉姆散發的危險氣息中帶著不耐煩,昴則是推掌朝她伸出去。然後在她行動之前搶先歪頭朝她身後的羅茲瓦爾說。
「你怎麼樣,羅茲瓦爾?不過就是跟記事本的預定有點落差,用不著鬧彆扭吧?為了下一個你,就掏出個氣概稍微勉強一下吧?」
「……真是饒富趣味的措辭~呢。為了下一個我,是嗎。」
昴不直接提及「死亡回歸」,而是采迂迴講法向羅茲瓦爾提案。拉姆對話中的內容感到莫名其妙,只有昴和羅茲瓦爾都聽得懂。
欠缺生氣的慘白臉蛋依舊,羅茲瓦爾緩緩坐起上半身。
「拉姆,到旁邊……不,可以讓我和昴獨處一會兒嗎?」
「……真的可以嗎?」
「用不著擔心,不用擔憂昴會加害我。他不是來報復,而是為了別的問題──而來。對吧?」
「這個嘛,就算真的要報復我也會被幹掉,所以我不會做的。雖然丟臉但請放心吧。」
昴揮舞空空如也的雙手,朝憂慮的拉姆彰顯自己毫無敵意。雖然不能完全接受,但拉姆吐氣,朝羅茲瓦爾行禮。
「還請不要勉強。──毛,不準失禮。」
「你應該要擔心這個自暴自棄的傢伙會不會做出什麼來。」
和走向門口的拉姆對話後,昴聳肩,拉姆則是從鼻子噴氣。就這樣,房門關上後,房間裡頭只剩下昴和羅茲瓦爾。
就跟幾個小時前心靈被摧殘到體無完膚的時候一樣。
「我沒想到這輩子還會再跟你打照面。而且快成這樣……是有什麼心境的變化嗎?」
「心境變化當然是有啦。丟人現眼,被人說教,互毆確認友情……不對,要說互毆是太過單方面了,說是確認作業比較妥當。」
想起剛剛被奧托痛打一頓慘兮兮的樣子,就忍不住苦笑。
不過卻是很棒的慘敗。來到這個世界之後,昴在任何戰鬥都一直輸個不停,卻還是第一次輸得這麼爽快。
「是神清氣爽的表情呢。……昨晚才自覺到對你逼得不夠凶,然後就驗證了這個想法是對的。你恢複得這麼快,讓我對你的厚顏無恥感到佩服。」
「厚顏無恥方面我可是輸給你了。你的臉皮才叫厚咧。……欸,借用其他人的力量不賴喲。尤其是死黨的話,就更棒了。」
聽了昴的應答,羅茲瓦爾慢慢搖頭。眼中透露失望,表情沮喪,態度明確表達出憐憫的他嘆氣。
「天真。不成熟,而且年輕。……這世界的苦難終究只能靠自己解決。竟然依賴朋友,那是只會弱化你的愚蠢策略。」
「靠人,靠緣分,靠心情……這樣不行嗎?」
「不行~喔。」
「這樣啊。──那就只能一較高下了。」
這句話,讓羅茲瓦爾的表情變了。昴往前踏出一步,朝房間中央走去。靠近床,縮短與羅茲瓦爾的距離,然後再次指著他。
「就我說的,來賭吧。賭注是願望,一次定勝負。」
「……只是聽聽而已。你就說吧。」
羅茲瓦爾沒有直接駁斥提案,催促昴繼續說。跨越了第一個關口,昴吐氣,指著天花板檢視先決條件。
「我跟你的願望平行無交集。這點在昨天也確認過了。我想拯救所有人,而你不允許我這樣。──沒錯吧?」
「嗯,沒錯。你也不原諒我的做法,可是又沒法疏遠我。」
「……你說對了。少了你,愛蜜莉雅之後就沒法應付其他候補人選。雖然很氣,但我們需要你的力量。就算我跟你再怎麼合不來,不管你在陰謀企劃什麼,這狀況都不會變。」
「所以?既然都知道了,你還想幹嘛?抱著天真願望的你是無法破除現狀的。除了妥協和磨練,沒有其他路可走。」
「只有我的話,會是這樣吧。」
羅茲瓦爾說,昴則老實認同自己內心的軟弱。即使不肯放棄緊抓著「死亡回歸」,總有一天精神也會耗損殆盡,變得像羅茲瓦爾說的那樣。
假如昴隻身一人不肯依靠誰,抱著膝蓋一直蹲著的話。
──但是,現在不是這樣。因為不是這樣,所以能抬起頭。
「羅茲瓦爾,我們在這裡,在這個輪迴,來個你跟我的最終勝負。──在這一輪,我一定會解救『聖域』和宅邸。無論是你的想法,或其他什麼東西,我會整個破壞殆盡。」
「你是指要從這個死棋局面逃出生天?你要放棄你唯一有用的權能?」
「……能夠重來和救贖是兩回事。我已經深刻體認到這點。我跟你都太傲慢了。我的能力並沒有想像中的方便。」
在第二「試煉」看到無數個做錯選擇後的死後世界。若每次昴累積「死亡」都會增加悲嘆,那可不是救贖。
將之作為救贖,盤據在昴和羅茲瓦爾心中的病,正是「詛咒」。
「所以就拿這次的人生作為最後機會,挑戰『聖域』……不,是挑戰我的悲願嗎?」
「沒錯,正是如此。我已經厭倦跟你互探底細了。就把這次當成最後吧。」
「要怎麼保證你會遵守這番話?」
對於昴的說法,羅茲瓦爾理所當然似地要確認這點。
「只要有你的權能,說過的話都可以當作不算數,對你不利就能自由反悔。跟這樣的人做約定哪有效力可言……」
「──羅茲瓦爾。」
羅茲瓦爾擔心約定被作廢,而昴平靜地呼喚他的名字。
話被打斷的他對昴看向自己的視線感到驚訝。而昴語調不變,繼續說下去。
「你認為我會那樣嗎?」
「────」
「假如你這麼認為,那對話就不成立,對話就在這邊結束吧。」
昴把話說死。不悅的他語氣強硬得對方或許會輕易結束話題。
對此羅茲瓦爾閉上眼睛,然後微微舉起雙手。
「……提議以這次做最後,是想要求我做什麼呢?」
「──我的話很簡單。假如我用我的做法解決了事態,就會產生不符你期望的結果吧?這樣一來,因為事態不如己意的你會失去活下去的力氣和幹勁吧……不過,不準這樣。」
「不準這樣?你的意思是不准我沒有幹勁?但這不得不說困難之至。畢竟這是心情問題。當然,做表面功夫的話還可以……」
「用不著,羅茲瓦爾。我並不想一直跟你互相仇視。」
「……嗯?」
對昴提出的條件表述不滿的羅茲瓦爾一臉狐疑。他的表情在說他無法理解,於是昴用手指搓自己的鼻子,說:
「我知道我贏了,事情就會朝你不期望的發展進行。可是就算是在那樣的未來,我還是會繼續在愛蜜莉雅身旁努力讓她坐上王位。屆時一定也會繼續仰賴這份我獨有的能力。所以說,過程姑且不論,最後結局是不會偏離你的目的的。」
「────」
「羅茲瓦爾,我的要求很簡單。如果我解救了『聖域』和宅邸……你就要丟下書跟我一起走,讓愛蜜莉雅當上國王。為此,我需要你的力量。」
「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