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木劍的前端碰觸到額頭,下一秒整個人被伴隨著離心力的一擊給擊飛。
品嘗天旋地轉的滋味,昴同時旋轉手臂準備好倒地起身的姿態,漂亮地旋轉。藉由翻滾讓傷害降到零,為自己的進步得意地舔唇。
「噗呸,沾到泥土了,呸呸呸。有草的味道,呸呸!」
「差不多要結束了?」
「開什麼玩笑。看到我倒地起身的等級長進了吧。剛剛,我倒地起身的才能開花結果了!」
就只有日復一日被K的技能進步,自己講了都覺得心灰意冷呢。
在庫珥修宅邸,昴與威爾海姆的交手持續數日。
昴的攻擊還是一樣連邊都擦不到,但也知道不能繼續糊裡糊塗地任威爾海姆打飛出去。這從倒地起身等級進步就能窺見。
「只不過,對真劍交會來說是無用的技術。」
「可以不要說出事實嗎!?我內心那棵挺立的松樹出現裂痕了!」
想到砍中一刀就結束的認真比試,鑽研出的『倒地起身』確實是赴死技能。
拓展練習專用的技術根本是本末倒置,不過練習時間得以拉長卻是事實。
「話說回來,今天早上您的心理準備跟平常不一樣呢。」
「昨天晚上,跟庫珥修小姐稍微商量了一下我的煩惱。——托此之福,我的迷惘解開了。現在心情超好。」
「先前看過的書里,做出昴殿下方才發言的人物,都因看輕自己開始習慣的戰場而殞命喔。」
「死亡禁句連在異世界都健在!?」
說了某些台詞之後就會死。這種感覺即使跨越了世界依舊是共通的。
可是,威爾海姆擔憂的話中內容,卻是現在的昴迫切等待的。
「昴殿下?」
「……沒事啦。真的沒事。」
昴朝著詫異皺眉的威爾海姆綻放笑容,然後搖頭。
——不管是『死亡』還是『戰場』,現在都能舉雙手歡迎。
因為那正是能夠讓人看見菜月·昴的價值的高潮場面。
「力氣太大。」
「嗚嘎!」
訓練再度開始,盡量做出最小幅度的動作飛撲過去,卻被順縫逼近而來的劍敲打。
多餘的力氣和不必要的運動力全都被拿來利用,再加上威爾海姆那看起來沒用什麼力的劍擊,昴的身體輕盈地在空中飛舞。
「這點程度!」
要是頭部先落地就會受重傷而死,但昴立刻撇頭縮起身子,採取鋼鐵倒地起身姿態,讓身體不管哪處落地都不會有事。可是……
「以為這樣就結束了?」
木劍從縮起的手腳縫隙間伸入,以流暢的動作解除昴的姿勢。手腳被迫張開,昴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時候就已經呈大字形被敲在地面。
「呀啊!」
「自身發生何事,在了解這點後才倒地起身,方能稱之為進步。這是最重要的。」
昴邊摩擦撞地的鼻子邊投以抗議的視線,威爾海姆將木劍插進草皮里站著回應。被靜謐的瞳孔凝視,昴忍不住屏息。
「您一開始就抱著必輸的決心來挑戰,學會這樣的戰鬥法我反而無法理解。」
「嗚……」
「懂嗎?揮劍的方法,倒地起身的技術。在指點這些之前,跟你談談最基礎的心理準備吧。」
威爾海姆朝著被說中心事而口濁的昴豎起一根手指。
「——一旦決定要戰鬥,就要用全副身心去戰鬥。要連敗北怎麼寫都忘記,不管用什麼手段也要求得勝利,要被這樣的貪婪給吞噬。只要還站得起來,只要手指還能動,只要牙齒還沒掉光,就給我站起來。站穩,站好,砍下去。只要活著,就給我戰鬥。戰鬥,作戰,奮戰!」
「————」
「這就是所謂的戰鬥。」
威爾海姆換氣的動作,讓支配庭園的緊張感煙消雲散。
昴這才發現自己的心臓跳得又快又大聲,同時也意識到心臓正在刻畫生命的脈搏,儘管這是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
——因為方才恐懼到不覺得自己活著。
直到剛剛都還歡迎『死亡』的興奮情緒一口氣消沉下來。
在道出戰鬥該有的心理準備的瞬間,威爾海姆身上的氣氛驟變。
雖是一派溫和的老紳士模樣,但昴只覺對方是持劍的厲鬼。
或許方才的樣貌,才是威爾海姆這位老人家真正的姿態。
擔任王選的種子選手庫珥修·卡爾斯騰的劍術指導,充分施展那份力量的武人——名為威爾海姆·托利亞斯的老劍士。
「即使明知會輸,也要為求勝而戰。……或許很矛盾,但我懂個中意義。不是因為道理,而是靠感情理解。那麼……」
即使被老人的氣勢壓倒,昴依舊燃起萎縮的鬥志,然後這麼說。
自己有說『這點程度』的固執。迷惘雖散去,但看見的光明可不能這麼短就讓它夭折。
菜月·昴的意念不是那麼膚淺的想法,所以必須要表達出來。
「——要是辦得到的話,我就能稍微變強嗎?」
「這跟那是兩回事。想要變強,跟真的變強完全不一樣。」
「在這邊否定我!?不覺得在這邊肯定,故事會更圓滿嗎!?」
「……殘酷的謊言撒一次就夠了。我不允許我犯下這種錯。」
「雖然我覺得有時真實才叫殘酷。」
一瞬間,威爾海姆低垂眼帘,但昴沒察覺直接回嘴。品嘗要求落空的滋味,同時重新握緊木劍,然後突然想到而問:
「我看起來有劍術才能嗎?」
「就我所見,很遺憾,沒有。昴殿下的劍術才能止於凡人——跟我一樣。」
聽到面露絲毫苦笑的威爾海姆自嘲,昴驚訝地抬起一邊的眉毛。
「莫名的謙遜呢。威爾海姆先生哪有可能沒有劍術才能。」
「這是事實。我沒有劍術才能。要是有,一定沒法握劍到現在。因此,想到昴殿下也是如此,那很有可能會跟我到達同樣的領域。」
「……問一下,要努力到什麼程度才到得了?」
【插圖079】
「不值一提。只要持續揮劍半輩子就夠了。」
「只要半輩子就夠了啊。」
能夠持之以恆地努力方是真正的才能,很常有人這麼說。
事實上,雖然被威爾海姆說能夠到達跟他一樣的境界,但昴卻想不到和老人一樣將時間奉獻給劍道的覺悟和理由。
原本,昴會這樣師事威爾海姆——
「心無雜念地埋頭練劍,是否能夠初長見識呢?」
「怎麼說呢。並不會因為掌握到什麼就突然變強,不管是心無旁騖還是雜念環繞,最後斬殺對手的人就是勝者,這一點不會改變。」
陳述冷冰冰意見的威爾海姆,停了一下接著說:
「還有,雖然這麼說,但心無旁騖揮劍的經驗,我不太有呢。特別是剛揮劍的時候,不太能去想跟劍有關的事。」
「那,你是想著什麼揮劍呢?」
「一個勁地想著妻子。」
「威爾海姆先生,能否不要突然用妻子放閃啦!」
還記得兩人初相見時威爾海姆就曾做出疼老婆發言,但這類的發言連住在宅邸的期間都能聽到。想必夫妻兩人感情相當好吧。
昴為這逗人發笑的插曲苦笑。凝視他的威爾海姆,觸摸自己的下巴。
「不管哪一種,為了變強的心理準備和決心盡在裡頭。不過,似乎不太能作為現在的昴殿下的參考。」
「哪方面?」
昴歪脖子。
看到這舉動,威爾海姆輕輕搖頭。
「沒有。面對捨棄變強的選項的人,講述要變強應有的心理準備這種大道理,怕是沒什麼意義。」
「————」
剎那間,不知道他在講什麼,昴的表情凝固。
但那停滯也僅有一瞬間。昴立刻扮鬼臉,聳肩道。
「喂喂喂,威爾海姆先生突然講那什麼話。我驚訝得像在事件發生前就被制止犯行的犯人。你說我什麼?」
「既然有自覺,那多說無益。我也多嘴說了僭越身份的話。說了錯過這次的機會就難以傳達的話。」
自行解釋後威爾海姆就閉上嘴巴,昴也不知怎麼搭話。
焦躁感燒灼胸口。昴無法否定威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