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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朗的藍天,映照在仰躺倒地的昴的視野里。
被召喚至異世界後,回過神來已過了大約兩個半月。
這段期間,像這樣子仰望藍天是第幾次了呢?
積雨雲很厚,遮蔽了日光。但光彩奪目的陽光依舊穿透厚雲,傾照在地面。
邊讓太陽光燒灼眼皮底部,昴突然沒來由地想。
「這麼說來……來到這裡之後,最近都沒下過雨呢。」
如果是深夜淅瀝瀝下小雨,傍晚前後下驟雨的話,曾遇過好幾次,但最近都沒有下一整天的雨。
目前露格尼卡的氣溫是穿長袖會覺得有點熱。以體感溫度來看是原本世界的六月,或是還留有殘暑的九月吧。
因為雨量減少,或許現在是這邊世界的乾季。
「差不多要結束了?」
倒在地上任思緒泅游的昴,突然被這道聲音呼喚。
維持仰躺,只抬起頭的視線盡頭站著一名老人。
高個頭、穿著全身黑的管家服。有著讓人看不出年齡、鍛煉有素的軀體,以及直挺挺的脊樑。老人禮貌地撫摸豐盈的白髮,展露充滿氣質的站姿。
柔和的面容刻畫著沉穩的皺紋,給人的印象就是某處的溫良敦厚老紳士,但他手上卻握著一把刀身很長的木劍。
「不,還沒呢。我剛剛只是稍微思考了些哲理。」
「哦,真叫人好奇。敢問是在想什麼呢?」
「上面鬧火災,下面鬧水災……是指什麼呢?」
藉由高舉雙腳再往下揮的動作,用力站起來。
鈍重感還殘留在體內,但跌打損傷造成的影響幾乎微乎其微。
輕輕轉動手腳確認狀況,昴旋轉握著的木劍後朝正面——威爾海姆剌過去。
「那麼,還請再指教一手!」
「附帶一問,方才的哲理答案是?」
「沒什麼大不了的——尿床之後惱羞成怒!」
用玩笑話回應,然後踏步向前,以低姿勢揮舞木劍畫出半圓。
前端掃過空氣並捲起風的一擊,沒有丁點放水。
可是。
「喝啊!」
「綳太緊了。手,腳,脖子,腰。還有臉。」
全力一擊被威爾海姆的木劍架開,目標就這樣被流暢的動作撇離。瞄準頭部的一擊掠過對手頭頂上方,轉動身軀的老人,掌中閃過宛如舞蹈的劍擊。
頭部,喉嚨,心窩,下體——連成一線的人體要害被溫柔撫過。威爾海姆的木劍僅用點到為止的力道,就擊飛昴的身體。
多虧這絕佳的借力使力技巧,幾乎沒有造成任何傷害。儘管如此,要害被打中的衝擊導致昴窒息,無法成功自我防衛並發出痛苦呻吟。
「咕惡!」
在背部被敲打的疼痛下,眼睛整個打轉,整個人再度成大字形倒下,正面又出現嘲笑自己的藍天。蔚藍無比的晴朗天空叫人憎恨無比。
「差不多要結束了?」
威爾海姆平穩的呼喚沒有抑揚頓挫,也沒有絲毫諷刺和侮辱。
詢問昴的聲音,已經是第幾度開口了呢?
「真有精神啊。」
仰望可恨藍天的昴,聽到介入兩人的聲音後抬起頭。看見一名俯視仰躺在庭園的昴、倚著陽台欄杆的女性。
「雖然只聽到聲音,不過似乎頗有熱忱。」
身體靠著扶手、俯瞰兩人的,是有著一頭綠髮的美麗女性。
充滿光澤的秀髮飄逸纖長-色澤濃綠到接近黑色。身上的氣質讓人會自然端正姿勢。充滿女人味起伏的肢體,被像是男裝的軍服給包裹。
她是這間豪宅的屋主,同時也是威爾海姆的主子,庫珥修·卡爾斯騰公爵。
雖然還年輕,卻是身居國家要職的才女——同時在現今的露格尼卡王國里,也是擁有非常重要立場的人物。
「庫珥修大人。是否妨礙了您的職務?」
「沒有,我剛好想要放鬆一下。不用放在心上。」
庫珥修寬宏大量地點頭,然後視線移向躺在地上的昴。
「而且,我不想傲慢到不分青紅皂白去否定某人的努力。就算對方是和自己僱用的人玩樂也一樣。就盡情地陪他玩吧,威爾海姆。」
「明白了。不過,」
庫珥修以自己的方式下達許可,威爾海姆深深一鞠躬回應。
接著老人稍稍斜視昴。
「差不多要結束了?」
「按照方才的流程而把結束說出口,我可不是看不懂氣氛的傢伙。」
站起來的同時拍打沾上草葉的身體,昴轉動身子後第三次——不對,是第十幾次確認身體狀況。然後邊捏響拳頭邊吐氣。
「在美人的視線下被打得落花流水,對男人來說是相當難受的事件。我的男子漢計量表值會不斷減少的。」
威爾海姆扔木劍過來,順手接住的昴苦笑。
「沒必要在意。反正不是第一次看你被痛毆了。」
「嗚呃!」
來自上方毫不留情的一句話,令昴按住胸膛呻吟。
「我只聽說經緯,但我認為方才是庫珥修大人太過直接。」
「是嗎?」
威爾海姆的話,讓不帶惡意的庫珥修挑眉。
「不去挑戰實力拚不過的對手,是自知之明。不過,假如有彰顯出不屈不撓的意志,那就算後悔也沒什麼好可恥的。」
摸著下巴闡述自身論點的庫珥修,讓昴品嘗到些微尷尬。
雖說前些天是單方面展露醜態,卻沒想到會得到這樣的評價。畢竟,昴認為那樣的醜態以及前後發生的事,是自己人生中最大的失敗。
在王城的候客室發生最糟糕也最差勁的別離瞬間。
「反倒是昨晚的事,叫我難以接受。雖是聽聞……但考慮到你的心情,不難理解你的悲憤。」
「……啊哈哈。」
庫珥修的視線摻雜了同情的色彩,昴發出乾笑聲,抓抓臉頰。
昨晚——半天前發生的事,似乎只能叫人如此反應。
和前來庫珥修宅邸拜訪昴的『劍聖』萊因哈魯特會面。
「另外,既然被女性看著接受指導是一種痛苦,那應該是已經重複很久了吧?」
看到昴的表情變化,庫珥修回到前一個話題。從扶手探出半個身子的她,饒富深意的視線投向庭園角落。
那兒站著從頭到尾都默默看著訓練場景的藍發少女。
察覺庫珥修在看著少女,昴表情尷尬地皺眉。
「……在自家人面前丟人現眼,是另一種感覺啦。」
「在總有一天會成為敵人的掌中不斷掀底牌也是個問題……不過放這樣的人進屋子的我也是同類吧。出乎意料的,不知道自己的心裡在想什麼呢。」
說給昴聽後,庫珥修點頭數次像在反省自己。然後結束一個人的沉思,呼喚下方的威爾海姆。
「威爾海姆。」
「在。」
「我想稍微活動身體。把剩下的事處理完後就過來。雖然比預定的早,不過今天的指導就麻煩你了。」
「明白。請慢慢準備。」
「就我現在的心境,你的意見有點難做到。」
淺淺一笑後離開扶手,庫珥修挺直脊樑回到辦公室。
威風凜凜的動作。綠髮搖曳似在舞蹈,承受柔和的日光消失在昴的視線里。看到她離開,昴將些微的緊張感化做嘆氣吐出。
視線消失讓自己坦露安心,昴對自己苦笑。
說實話,庫珥修這名女性對昴來說是很棘手的類型。
耿直毫不動搖的眼神,清澈無比彷佛可以看透自己的心底。正直誠實的性格,以及以信念為背書的言行舉止,經常讓自己感到無地自容。
洋溢自信,對自己應為之事不抱一絲迷惘的崇高存在。
很自然地拿自己現在的立場與之相比,自己的悲慘顯得格外顯眼。
「差不多要結束了。」
重新面向搖頭以轉換心情的昴,威爾海姆這麼說。
「不是疑問句了,就是這麼回事呢。」
緩緩架起木劍的威爾海姆說的話——語尾去掉了問號,昴領悟到這段激烈又平穩的時間即將划下句點。
看到昴的黑色瞳孔老實地帶著遺憾,威爾海姆微微苦笑。
「既然庫珥修大人開口了,那我也不得不完成指導的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