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就有許多人對我耳提面命「要挑選和自己來往的人」。
要挑選對自己有利的人、能夠和他人炫耀這份友誼的人。如果和其他劣等人來往,既沒有意義又浪費時間。
年幼的我認為他們說得有道理,並且照著他們的指示身體力行。
神堂家中有一個聚集了小孩子的修行場。聚集在我身邊的人,儘是在神堂家中血統更高貴,家世良好的孩子。
他們將來都會擔任神堂家的核心人物,對於目標是成為掌門的我來說,皆是十分重要的人脈。
對於當時的我來說,有一些人沒有說話的價值,就連看他們一眼都是在浪費我的時間。
像是神堂家旁系分家的人、缺乏術士素養的人、年齡稍長的低階術士等等。
我當時真的打從心底認定他們是劣等人,不需要花心思在他們身上。
尤其是「那個人」,我甚至會盡量避免呼喊他的名字,或刻意不去注意他的存在。
那位少年比我大兩歲,他有著追儺的血統,甚至不被允許冠上神堂這個姓氏。
大人們也稱呼他為「禁忌之子」、「孽子」,並且疏遠他。
所以,我一直覺得他與我毫無相關,是另一個世界的存在。
不過,有一天,我這樣的世界突然崩解了。
這天要進行實地訓練,所以派了幾位年幼的退魔士候選人,前往實際進行驅逐妖怪的工作地點。
驅逐對象是下級妖怪中屬為高階等級的小妖,只要在大人陪同下,這樣的任務不過是小事一樁。
不過,因為我們太過大意,導致沒有注意到一件事。
我們以為是小妖的妖怪是一種奇形種,其實不只一隻,而有兩隻,只要他們融合在一起,妖力就會大幅增加。
成年的退魔士被小妖趁隙而入,慘遭攻擊,還沒有還擊能力的孩子們只能落荒而逃。
在那群孩子之中,我慢了一步。
我放聲大喊。
我朝那些我視為「朋友」的人們,以及稱我為「朋友」的人們,大聲呼救。
不過,沒有人伸出援手。
他們的背影愈來愈遠,不僅沒有人出手相救,他們甚至頭也不回地就逃走了。
此時,我察覺到了。
啊,原來是這樣。
這些孩子就和我一樣,他們會成為我的「朋友」,只不過是看中了我會帶給他們的利益。
所以,他們沒有必要冒著生命危險來救我。
因為,他們大概是判斷我為他們帶來的利益,沒有比他們的生命要來得重要吧。
比起眼前張牙舞爪朝我迫近的妖怪,我察覺的這個現實和事實,更是讓我心如刀割。
在這個世界上,我是孤零零的一個人——這樣的想法讓我泫然欲泣。
「好難吃。」
人們說吃飯皇帝大。
只要稍微輕忽這個一天要進行三次的習慣,人就無法活下去。
「好難吃。」
這是所有生物出生後便需要背負的義務,雖然麻煩,但有人說只要覺得吃飯是件讓人期待的事情,人生就會有所改變。
「難吃斃了!!」
尤其是她——對於身兼我的債權人和青梅竹馬的九十九砌來說,這是個絕不可輕匆的重要大事。
「砌、砌啊……我覺得應該還有其他更婉轉的說法耶……」
「怎樣?難吃的東西就說難吃,不對嗎?而且這已經不是好不好吃這種層面的問題了,這是對食材和飲食文化的褻瀆。」
這裡是東京都內某處的一角,是我——追儺狗朗家的客廳。
現在剛過晚上七點,是吃晚餐的時間。
今天的晚餐是馬鈴薯燉肉。雖然是我指走要吃的料理,但是擺在我眼前的物體……雖然也不是難吃到極點,卻怎麼樣都讓我說不出好吃。
「馬鈴薯切得太隨便了。這一點我還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上面也殘留太多馬鈴薯皮了吧。紅蘿蔔甚至沒削皮。不僅如此,為什麼你會把洋蔥切成滾刀塊狀啊?不,已經不是那種層面的問題了,光是湯汁就很奇怪。你沒有用高湯吧!?我不會要求你去削柴魚片、用昆布煮高湯,或是去除小魚乾的頭或內臟,但一般至少會用顆粒狀的高湯粉嘛!」
裝在盤子里的馬鈴薯燉肉,裡面的蔬菜切得歪七扭八,還沒煮熟。湯汁咸到讓人懷疑是不是只加了醬油。不僅如此,正統的馬鈴薯燉肉會使用豬肉和牛肉,但不知為何,這盤燉肉卻用帶骨的雞腿肉打破了這個鐵則。
「而且食材全都半生不熟,根本就不能吃。名符其實的「不能吃」喔……還有我要順便說一下,明明只是把免洗米加水放到電鍋蒸熟而已,為什麼還會失敗啊?難道連日本家電廠商的技術都救不了你嗎!」
「呃、不是,哎唷~……」
盛裝在碗中剛煮好的白飯,本來應該熱騰騰地冒著蒸氣,看起來很美味的樣子,但是不知道為什麼卻變成軟趴趴、黏糊糊的糊狀物,即使如此,白飯里卻還殘留著米芯,實現了軟和硬的奇妙共演。
「真讓我吃驚……之前還大放厥詞,說什麼很簡單啦、這點小事我也做得來啦的傢伙,竟然落得如此狼狽的下場……是不是啊,平胸妹?」
「唔……」
除了我和砌之外,還有一個人待在客廳,那就是和我同族的退魔士·神堂葛。砌戳到了讓她無法回嘴的痛處,她發出了一聲宛如哀嚎的聲音。
至於事情為什麼會發展到這般田地……要從之前發生的事情開始講起。
自從發生了之前鬼哭姬,也就是柚夏的事件後,葛就住進了我家,成為我的弟子。
和葛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雖然不會感到不情願,但是老實說有點困擾。
我知道她的個性有些剛烈,但基本上是個好孩子。
讓我因擾的原因並不在此,只是單純因為這個家太小了。
除了廚房和客廳等等的公共空間之外,我的家只有兩個房間。一個本來是老爸的房間,現在是砌住在裡面;另一個房間本來是倉庫,現在則被我當成寢室。
因為這個因素,砌本來十分反對葛搬進來這件事。
「房子都這麼小了,怎麼可能還讓別人搬進來。我們也沒房間讓她睡喔。至少我完全無意讓出我的房間!」
她說得很有道理。
雖然我被神堂家逐出家門,但是掌門人的仙華娘娘是我的祖母。
既然仙華娘娘都親口拜託我了,我也沒有辦法婉拒她。
不過,這是我個人的想法,跟砌毫無關係,所以我對她說:
「沒辦法……就讓她住在我的房間吧。」
「我房間的壁櫥是空的,就讓她擠一擠吧。」
聽到我說的話後,砌的回答突然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
「沒關係啦,這樣對你太不好意思了。雖然有點窄,但我的房間勉強還是可以鋪兩床棉被。」
你的房間只有兩坪多,我的房間可是有三坪大耶。用數字來看,還是我的房間比較好吧。就這麼決定了,你給我閉嘴!」
「可是……」
她們兩人的個性都很強勢,如果與不對盤的人相處,絕對不可能會有和睦共處的一天。尤其是她們從剛見面的那天開始,兩人之間的氣氛就很險惡。
這兩個人光是住在同一個家裡生活就夠辛苦了,更何況是住在同一個房間……讓人不禁擔心會不會發生什麼麻煩事。
「如果你不讓她住在我的房間,我就不可能同意讓她和我們同居,也不讓你收她為弟子。你可別忘了這個家是誰的,還有你是誰的所有物喔。」
砌一邊露出掛在脖子上的銀筒,一邊用著尖銳的眼神瞪向我。
銀筒中裝著那張「魂魄契約書」——只要名字被寫在上面,不論被契約主下達什麼樣的命令,被契約者都要言聽計從。等於是將身心交付給他人的魔法道具。不,應該說是一種詛咒的道具會比較貼切。
只要她用這個理由當盾牌,我就無法反抗。
雖然有些不安,但是只要一起生活,她們應該能出乎意料地立刻向對方敞開心房吧……我曾經也這麼想過。
「你這個平胸妹啊啊啊!!」
還不到一個月,砌就對葛破口大罵。
雖然我收葛為弟子,但我的個性本來就不會高高在上地指導別人,所以我讓葛跟我和砌一樣,幫忙「服務死者的萬事包辦事務所」的工作。
雖然葛沒有神杖,但是就一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