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Episode5 超越者們的黎明

自從生為夜光月家的一員,白夜的不幸便已開始。

到白夜開始懷有這種想法為止,其實並不需要太多時間。

自古以來就存在於美景原市的夜光月家,和御花田家同樣都是歷史悠久的名門。以家中長男身分出生的白夜,自幼便在雙親、周圍人們的熱切期待中長大。

「不要當個廢物。」

這是白夜父親的口頭禪。

除了學習各式各樣的才藝,學業方面也聘請家庭教師專門指導。結果,在學生多為貴族、豪門子弟的名門小學入學考中,白夜漂亮地通過了考試。

白夜開始對這種隨時要求有最佳表現的生活感到難以忍受,可能是看到其他同年齡孩童在外嬉戲之後的事情吧。

宛如在反映他的心情,白夜的成績開始下滑。因此受到父親責罵都還算是小事,嚴重時甚至有遭到暴力對待的情況。

不論身處何處都充滿痛苦,心靈沒有片刻能夠休息。

即使如此,當時的白夜還是懷抱著「必須設法響應眾人期待自己維持頂尖」的想法。這是因為,白夜從小就聽著「你與其他人不同」這種毫無根據的說法長大。

在國中入學考試時,白夜失敗了。

連考多間私立學校都落榜的白夜,最後選擇了當地的公立國中。可能是已經養成習慣了吧,白夜依然十分用功,但是當他向父親報告自己在期末考拿到全校第一名時,結果卻遭到對方痛毆。

比白夜小兩歲的御花田家長女則與白夜不同,絲毫不負其「才女」之名,在各方面都有相當出色的表現。博得周遭人們讚賞,自由自在成長的蝶蝶,是個相當有主見的少女。

某天,白夜經過走廊時,聽到蝶蝶和朋友聊起,她之所以進入公立國中就讀,完全是自己的意思。

這時,一個想法浮現白夜心頭。

現在的生活,有哪件事是我自己決定的嗎?

進入美景原高中就讀,是白夜有生以來初次嘗試的反抗。他心想,如果能夠在這個自己選擇的地方保持第一名,有一天或許就能夠博得父母親的認同。

然而,在學業方面,白夜始終無法贏過四十萬奏。

因為不想承認在心中蠢動的灰暗疑惑——自己似乎變成了父親最厭惡的廢物——白夜一直不肯正視現況。

入學後第二年。

「宣言」發布,全校學生都成為超越者。

夜光月白夜獲得的異能,是能夠從記憶中挖出精神面的痛苦回憶,並再度強制對方接受的能力。宛如象徵白夜至今為止以及從今以後的人生,是令人覺得前途無亮的黑暗之力。

在學業方面無法成為頂尖,既然如此,如果在世人矚目的超越者之戰中登上頂點,情況又會是如何?

到時,廢物就是敗給白夜的那些人,白夜自身應該就不是廢物了吧?

不過,白夜的能力畢竟只是精神攻擊,無法面對面與其他超越者對峙。所以,他決定趁他人的戰鬥結束後,從獲勝者背後發動偷襲。

由於總是能夠順利得手,所以成了一種習慣。

升上高三後,白夜成為學生會幹部,等級也達到了A級。

由於一切進展都相當順利,讓白夜有點得意忘形。對於入學後隨即獲得強大超越之力的蝶蝶,白夜也像往常一樣從背後發動攻擊,打倒了對方。

成功擊敗同樣出身名門,與自己處境類似的才女後,白夜覺得,這下總算得以證明自己比對方優秀了。

「父親……大人……母親、大人……」

倒在走廊上,嘴巴張開流著口水的蝶蝶,眼神空虛地看向較身旁白夜所在之處更遠的地方。

「我的、人生……希望、能由我自己……來……決定……」

聽到這句斷斷續續的囈語,白夜的表情頓時凍結,別說是移開視線,他甚至忘記眨眼,完全無法動彈。

因為白夜的能力是重新挖出過往痛苦記憶,所以,蝶蝶此刻的發言,正是她過去說過的話。這是夜光月白夜未能說出口的,表明勇敢決心的話語。

結果,白夜只證明了對方也曾和自己有過相同掙扎,但最後選擇正面衝撞,成功贏回自身未來之事。

這個少女因為不想成為廢物而努力奮鬥——自己卻懷著想逃避困難的心態,用卑劣至極的方法加以眨低,讓對方痛哭失聲。

為了逃離擺在眼前的現實,白夜將視線轉向窗外,隨即看到自己映照在玻璃窗上的身影。

那裡只有一張扭曲到極點的笑容。

夜光月白夜,是個廢物。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叫聲之中,混雜著白夜至今為止始終視若無睹,累積在內心的某種事物。少年自己創造出的理想幻影「夜光月白夜」,正緩緩沉入爛泥底層。

白夜就是在這個時候,感覺到自己似乎超越了某種事物。

當白夜回過神時,發現身體已經變成了黑氣,能力有所強化。這個只出現在他身上的變化,足以讓白夜相信,自己正是發布「宣言」的神所遴選之人。

夜光月白夜之所以將最強寶座視為目標,其實是為了證明周遭都是比自己更差勁的廢物。

——最高級的廢物,只要有老子一個人就夠了。

超越者管理室設立的醫療設施,就位於宿舍地下。從天花板到牆面以至於地板,在全都塗成白色的走廊中,文乃正撐著拐杖行走。

雖然文乃的身體已經在藥物治療下逐漸恢複,但因為對精神方面的傷害沒有效果,所以他的腳步依然不穩。走在文乃身旁,適時支撐他搖搖晃晃身體的人,是四十萬奏。

現在是《夜王》登上所有能力者頂點,經過七小時後的早晨時刻。由於戰鬥直到深夜才分出勝負,所以即使已經到了早上,治療仍未完全結束。

「……傷口、還會痛嗎……?」

身為讓文乃身負重傷的犯人,奏斷斷續續的話語中含有自責之意。為了不讓對方擔心,少年刻意以比較開朗的聲音回答。

「沒問題,現在已經一點都不痛了。」

雖然精神層面的傷痛還是多多少少折磨著文乃,但肉體面則已拜止痛藥之賜不再感到任何痛楚。不過,還沒有拆線滿身都是縫合痕迹的身體,在輕薄病人服的磨擦下,意外地讓人覺得相當癢。

兩人在某間病房前停下腳步,病房的名牌中也包括「天枷杏奈」這個名字。已經掌握室內狀況的文乃,伸手握住冰冷的金屬門把,邊嘆氣邊打開了門。

「啊,大哥!」

首先進入文乃視野的人,是《加速》御廚隼人。一方面也是因為他比文乃等人更早被送到這裡,所以現在從鐵管椅上起身的隼人,已經是完全康復的狀態。

「太慢了!你這個人實在是無藥可救耶……」

御花田蝶蝶以雙手交抱胸前的姿態站在房間一角。雖然她的神色中帶著些許感到安心的感覺,但似乎也相當不高興的樣子,小小的臉頰高高鼓起。

「蝶蝶,你的傷還好吧?」

「你以為我是誰啊?那種程度算不了什麼啦……而且之前就已經挨過一次,會長的能力好像是會產生耐性的類型。」

「這樣啊……」

已經讀過關於蝶蝶痛苦模樣敘述的文乃,沒有更進一步追問。雖然蝶蝶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但她的臉色還是不太好,明顯看得出是在逞強。

「……小文。」

在奏的催促下,文乃暫時打住與另外兩人的交談,走近病床。

躺在床上的杏奈,現在還處於白夜能力的影響下,臉上露出苦悶的表情。她的額頭滿是睡眠時流出的汗水,讓頭髮都黏在上面了。

「大姐的野心,結果還是沒能實現。」

聽到隼人沮喪地這麼說,蝶蝶也低下了頭。

自「宣言」發布後一年多,讓人覺得既漫長但也短暫的超越者之戰,最後由夜光月白夜勝出——早報、晨間新聞都以大篇幅報導此事。

杏奈的戰鬥,結果以「敗北」收場。

「那麼,渡良瀨你接下來打算怎麼辦?」

文乃一邊以手指撥開黏在杏奈額頭上的頭髮,一邊運用復活的《六行視》之力,反覆閱讀過去的文章。

病房內陷入沉默,只剩下杏奈不規則的呼吸聲,眾人都在等文乃開口發言。

在旁人眼中看來,文乃現在或許像是滿心憐愛地撥弄著杏奈的髮絲吧——至少奏是如此認為,她非常專心地凝視著文乃的手指。

「……不,還沒結束。」

「大哥,你說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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