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名為戀情的不潔之紅 第五話 手帕

1

新的一年到了。

在我包在溫暖的毛毯中打瞌睡的期間,寒假也結束了。

第三學期的第一個星期六,我穿上外套、圍上圍巾、戴著全新的手套,在小學的單杠前等待一個女孩子。手套是聖誕節時真邊送我的,那是一雙柔軟的皮革制手套,雖然是深藍色的,但只有大拇指內側呈象牙色。那雙手套,對我來說有點大。要是後年左右時,這雙手套能剛好合尺寸就好了。

校園裡,除了我以外沒有任何人。

我沒心情在寒冬中空手握住冰冷的單杠,也不打算戴著手套翻單杠,於是凝望著因薄雲而朦朧的天空。不久後,吉野出現了。雖然離約好的時間還有五分鐘,她卻邊吐著白色的氣息邊跑了過來。

「久等了。還有,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我沒有等很久。」

「那就好。那副手套很好看喔。」

「謝謝。你的外套和圍巾也很適合你。」

水藍色的外套與淡黃色的圍巾。這種柔和色彩的組合,看起來很溫柔,就像冬天正午的向陽處一般。

吉野害羞似地笑了出來。

「然後呢?你知道真邊同學的秘密了嗎?」

我今天是為了談這件事才把她叫出來的。

「知道了。她告訴我的。」

這是謊話。實際上,我還只知道一半而已。不,或許不是一半,說不定有八、九成都還不曉得。真邊經常蹺掉校慶準備活動的理由我已經理解了,但她對我還有秘密。

我繼續說:

「雖然知道了,但她說希望我保密。很抱歉特地在這麼冷的日子把你叫出來,但我想守住那個秘密。」

吉野點了點頭。

「總之,是七草同學你也能接受的理由對吧?」

「嗯。真邊和某個人約好要保密,並守住了那個秘密。現在也依然守著。我認為那並沒有錯。」

但是另一方面,我也想對吉野在一定程度上說明理由。我想儘可能珍惜對真邊由宇抱持好感,還想成為她朋友的奇特同學。

「所以,我從現在起會編個理由。雖然全都是胡說的,但要是你能相信一半就好了。」

「我會相信八成喔。」

「那樣的話壓力很大呢。得想出一個好故事才行。」

我靠上單杠的支柱,雙手抱胸。

接著,我邊思考邊開始述說:

「真邊之所以蹺掉校慶的準備工作,是為了見某個小女孩。」

「女孩?」

「小學二年級或三年級生。那孩子已經住院很長一段期間了,出生時就有難以治癒的病。她的心臟很虛弱,沒辦法自由地四處活動。而且因為病情可能突然惡化——所以也不能離開醫院的病床。她幾乎沒辦法去學校,也沒有朋友。」

「好可憐喔。」

「很可憐。而且還有另一件讓她傷心的事,她的母親似乎不太關心那孩子的事。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或許那母親是對自己的孩子不太有興趣的人,也或許是長期照看著她,因而感到疲累了。她的雙親似乎離婚了,那可能也是原因。」

「她爸爸呢?沒有去看她嗎?」

「好像幾乎沒露過面。真邊夏天時因長期感冒而去了醫院,並偶然和那女孩相遇,決定要成為她的朋友。」

「所以才每天一放學,就去探望她啊。」

「她認為小孩子需要能說話的對象。兩個人感情漸漸變好,但是女孩拜託真邊,希望她別對任何人說出自己的事。」

「為什麼?」

「大概是因為她不想讓任何人知道她和媽媽感情不好吧。我也見過她、和她聊過一次。她是個很溫柔、頭腦很聰明的孩子。聽到這種事,不管是誰都會把她父母當成壞人吧?那孩子或許是知道這點,而不希望別人這麼想吧。」

吉野用認真的表情點了點頭。

「真的是個很溫柔的孩子呢。讓人覺得有點想哭。」

「全都是編出來的就是了。」

「但是,我全都相信。」

「那樣的話我會很高興的。要是能順便為了那小孩子的溫柔,而向大家保密的話,我會更高興。」

「嗯,我很擅長保守秘密喔。」

她彷彿真的要哭出來一般,綻放了笑容。

看到她的表情後,我也露出了笑容。我認識的人當中,有好幾個溫柔的人。我覺得那是十分幸福而難能可貴的事。

「和平。」

我試著這麼叫了看看。

「你現在還會被這樣叫嗎?」

她搖了搖頭。

「沒有。因為幾乎沒有從同一所國中升學到這間高中的人。」

「總覺得有點遺憾。」

「我也覺得很遺憾,我很中意這個稱呼。」

「嗯,很適合你。你肯定比一萬隻白色鴿子都更適合叫做和平。」

吉野用力地揉揉雙眼,嘴角則浮出一抹微笑。

「你還記得為什麼我的綽號會變成和平嗎?」

「搞不好,是某個偉大的國王,決定將你定義為和平的象徵也說不定。」

「嗯,大致上說中了。」

她開心地點點頭。

然後,她稍稍壓低聲音說:

「這可不是編造出來的故事喔。其實我小學的時候,被沒同情心的男孩子們叫成牛呢。」

「好像可以寫出一篇美好的童話故事。」

「現在的話是可以。但是對小學女生來說,牛讓人有點討厭,給人的印象不太好。因此我很生氣、很傷心。但是某一天,某個地方的國王這麼說:牛是很棒的。對大家很有幫助,在草原上的姿態又很和平,而且蹄的形狀就像和平手勢一樣。」

「他一定是個討厭戰爭的國王吧。」

「其實是班上的男孩子啦。總之從那以後,我就變得很喜歡和平手勢。就算被叫成牛,我也會說『耶,和平』。接著不久之後,大家就開始叫我和平了。」

可喜可賀可喜可賀——她這麼說道。

我做出拍手的樣子,但沒有發出聲響。

要是世界上的問題,都能像這樣用和平的方法完美解決就好了。但是相原大地的問題,也就是真邊由宇的問題,只靠和平手勢是無可奈何的。

我突然想翻單杠了。

但我還是不想脫掉手套,沒辦法,只好抬頭仰望白雲。

*

一月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事,就這樣過去了。

我見了真邊幾次,也見了大地。和安達則是持續偶爾互傳郵件。不論哪件事,都確實地逐漸成為我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真邊由宇不時會用鑽牛角尖的眼神看著我。

我試圖去了解她內心的糾葛。真邊大概是同時考慮著現實的大地,以及那座階梯的被捨棄的大地的幸福吧。

大地的問題,不能由周圍的人急著解決,必須如同削去巨大的岩塊一般緩慢地前進,所以真邊還沒有將另一個大地的事告訴他。但另一方面,考量到階梯那裡被捨棄的大地,應該儘早解決現實這邊的問題才是。就這樣一直讓幼小少年的一部分被捨棄,是真邊無法容許的事。

兩個大地的正確答案互相矛盾。

不論選擇哪邊,另一邊都會蒙受很大的不利。

真邊由宇肯定是在探尋完全不同的正確答案,她深信那答案確實存在。但是她——當然我也是——還找不到真正的正確答案。

我們處於沉悶的停滯之中,只有時間流逝而去。不,雖然我是這麼認為的,但並非如此。

事態正無聲無息、然而確實地變化著。

而這變化浮出檯面時,是二月十日的晚上八點。

2

那時,我正躺在床上,閱讀以文庫本來說顯得很厚的懸疑小說。

我是從昨天晚上開始讀的。經過略微冗長的登場人物與舞台說明後,我被和驚悚殺人事件有著不協調感的幾個描寫所吸引,而繼續翻閱下去。接著偵探總算探查出了真相,不過尚未對讀者表明任何事。就在偵探終於要說出一切,而我最不想要分心的絕妙時間點,傳來了智慧型手機震動的聲響。

我嘆口氣,打開書的頁面朝下蓋在枕邊,並撐起身子。我望向書桌,我總是將智慧型手機丟在那裡,但是在那裡的只有充電線而已。我稍微想了一下,才終於從掛在椅子上的制服褲里找到了它。在那段期間手機也一直發出聲響、持續震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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