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以神殿為中心,架起了幾座橋樑。
這一定也是包含在機關中的吧。現在依然浸在石板上的水,似乎正在被慢慢地排出。
而被水清洗過後的神殿,與在地底見到時截然不同,充斥著莊嚴感。
或許這才是它本來的姿態。在發霉的地下幾經星霜的神殿現身於地表之際,便取回了神聖的樣貌,像這樣的傳說我能想起好幾個。在古老的神話中,死去的諸神也是只要被帶離地底的冥府,不久之後就能重返生機。
在神殿的入口處,幾撥人影擁在那裡,蠢蠢欲動。
一方是村民們。
他們大概有十幾人。每個人都拿著老舊的斧子或者鋤頭,正緊緊地盯著我們。剩下不在這裡的人應該是因為不能動彈,或者年齡的問題吧。
「是亞瑟王的……」
「亞瑟王的……肉體……」
聽到他們口中的低語,我忍不住閉上眼睛。
他們已經不會再叫我格蕾了嗎。
在他們身後還佇立著兩個人,是作為代表的女性和老嫗。
「媽媽,大奶奶。」
「你這丫頭……」
老嫗發出了低沉的聲音。
而母親什麼都沒有說。那玻璃一般的眼瞳中,毫無感情地倒映著我的身影。就算到了這個時候,她對我展露的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
另一方就是伊爾米婭修女。
現在她的身上只能看到那身修女服,她放鬆著,隻身面對著村民們。
就好像在豪言著,就算只有一個人,與所有的村民為對手也不成問題一樣。不,這應該是事實吧。以她在地底展現出的戰鬥力,對付平凡的村民想必不費吹灰之力。
實際上,現在反倒是村民那方是一副戰戰兢兢的模樣。無論怎樣狂熱的信仰,都很難將沒有受過正式訓練的人變為戰士。
然後,在與兩者等距離的位置上,佇立著骨兵們。
然而,這個三足鼎立的局面卻意外的散發出一種虛脫感。
因為誰也沒有預想到的「終結」,造訪了。
「……你們怎麼這麼慢。」
伊爾米婭修女說道。
「你們沒有戰鬥嗎。」
「沒啊,你看這哪是開打的時候嘛。發現了沼澤的機關以後,我還想搶個第一呢,結果一到這裡就已經是這樣了。……對了,這下我就是第一發現者了,是不是不值得信任呢。」
尼僧無奈地用下巴向那個方向指了指。
她應該沒有說謊吧。周圍也看不出有爭鬥過的痕迹。而且即使是伊爾米婭修女,與那個人戰鬥之後我想也不可能毫髮無傷。
但是,
「怎麼會……這樣……」
老嫗用像緊繃的弦終於綳斷了一般的聲音說道。
就連曾經是那樣為了信仰而燃燒的大奶奶,現在也失去了那份灼熱。
是的,不需要去阻止。不可能會需要。因為讓他們拼上性命去戰鬥的最大理由,已經被奪走了。
「……喂喂喂……到底是、怎麼搞成這樣的。」
連騎士(凱爵士)的聲音都很茫然。
他們的視線都集中在骨兵的身後——安置在神殿內部的黑色聖母腳下。
在應是聖壇的那個地方,一個人影正倒在那裡。
啊啊,我見過這個景象。雖然早已忘記了,雖然本該忘記了,但當這個畫面出現在眼前時,我還是清楚地回想了起來。
劇烈的頭痛向我襲來。
疼痛將我的視野一瞬間染成純白,進一步挖掘出內部的記憶。
首先回憶起的,是氣味。
腐爛的雜草和水的味道。
吸入後彷彿會使喉嚨都潰爛的瘴氣。
【那個時候】,沼澤也許比現在還要渾濁。長時間處於其中感覺甚至會讓人生病的臭氣,在鼻腔中縈繞不去。
接著,是聲音。
似乎有幾十上百隻的,烏鴉刺耳的鳴叫聲。
在那旁邊,有人沖我吼道。
——「你……將…………我……」
啊啊。
那個結局,現在在此揭曉了。
「骸王……死……了……?」
聲音聽上去簡直不像自己的。
在骨兵的身後,在黑色聖母的注視下,癱倒的面具少女的頸部一片血紅。
2
那是很明顯的致命傷。
少女靠在祭壇上,一動也不動。大量的出血早已擴散開來,正在從邊緣開始逐漸乾涸。
躺在那裡的,已經是物品了。
是失去了生命的肉塊。
「為、什麼……」
聲音聽上去簡直像是別人的。
不。
我並不是完全沒有準備。
既然在一周目中我活了下來,而一個和我長得一樣的人死去了,那麼這個人是誰也就沒有其他的人選了。因此,我的心中隱約有所預感,或許在二周目也會發生同樣的事。
然而即便如此,那也應該會連接著必然的前因後果。但現在突然的,彷彿一切的流向都被打斷了一般,骸王步入了死亡。
就在我為這驚人的事實備受衝擊的時候,村子方向的橋邊又出現了一個人影。
「……這是怎麼回事?」
「貝爾薩克。」
布拉克莫亞的守墓人。是教授了我生存方式和戰鬥方法的,另一個老師。
他看著骸王的屍體,嚴肅的表情依舊沒有絲毫動搖。
不僅如此,他還這樣說道。
「在來這裡的途中,我發現了費爾南德司祭的屍體。看上去曾經和人打鬥過……先說好,不是我乾的。」
「啥?!」
伊爾米婭修女揚起姣好的眉毛,轉過頭去。
「你居然對司祭下手了!」
「我說了不是我。」
貝爾薩克再次說道,我看著他,又一次瞪圓了眼睛。
「……怎麼會……!」
就像是連環殺人案一樣。
一周目也發生過這起案件嗎。
費爾南德司祭和骸王。這兩人的死,彷彿在這個極端的局面中投下了巨大的炸彈。實在太過唐突,讓人無從接受。到底發生了什麼,才會導致這樣的事態。
因為頭痛我用一隻手按住了太陽穴,這時,【吱吱】……【吱吱】……這樣奇怪的聲音傳入耳朵。
(……是什麼?)
像是膠片在燃燒,像是文件的邊緣被烤焦一般的聲音。
就在我被這個聲音吸引了注意力的時候,師父開口了。
「果然變成這樣了嗎。」
「你早就知道會這樣嗎,埃爾梅羅Ⅱ世。」
騎士(凱爵士)問道。
確實,師父曾經說過。恐怕我們不會與骸王開戰。是因為他領悟到骸王已經死了嗎。
「一周目的時候,貝爾薩克告訴我說,在黑色聖母旁邊出現了格蕾的屍體,所以不會有人來追我們。於是當時我以為案發現場就是教會,但根本不是這樣。只是還有另一尊黑色聖母而已。當然,那時貝爾薩克也沒有時間向我詳細解釋。……既然如此,鑒於這裡並非過去,我認為肯定就會在這個時點進行清算。」
師父壓低聲音,這樣說道。
是為了不讓周圍的人聽到有關過去的這些詞語。對於我們來說這個世界其實是二周目這種事,大概費盡口舌也很難讓他們理解吧。
「不是過去?」
「我一直在想,如果這裡不是過去,那會是什麼。假設只是單純的模擬,應該沒必要將我們送到特定的時間點吧。重要的是這個再演的目的,以及其中的意義。」
說到這裡,他的視線一轉。
「【瑪格妲蕾娜】。」
他叫道。
一瞬間連我都迷茫了一下那是誰的名字。
因為明明是母親的名字,但在村裡卻從來沒有人這樣叫過她。
「這是你的名字吧。之前我聽格蕾說起過。」
是這樣嗎。我想不起來。在抵達倫敦後的多次交流中,我可能確實提起過這件事吧。
「這個結果,恐怕只有你知道其中的意義吧。」
「什麼、意思。」
母親的表情沒有變化。
不,那僅僅只有數秒。就好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