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說起來,我的兄長現在在做什麼呢。」
萊妮絲撐著下巴,突然喃喃自語道。
她正坐在能俯視整個現代魔術科(諾利吉)的城鎮——實際上就只有一條大道(Street)斯拉的辦公室中。
典雅的紫檀書桌上,堆放著大量的文件。
內容既包括了講師們想要購入新觸媒的訴求,也包含有來自其他科的割讓教室的申請。反正大致上就是些無聊的雜務。
不管是敵人還是同伴,都指望著趁君主(Lord)不在的時候能或多或少通過一些有利於自己的陳情,某種意義上這可以說是他們細心努力的結晶。不過實際上,比起先經過義兄之手,由萊妮絲獨自處理反而更加簡單,所以在少女看來可以說是求之不得。
「哼,還進行了無聊的偽裝工作。如果是那個兄長的話說不定就被騙了。」
萊妮絲簽著字,麻利地整理著文件,同時又一次開始思考起兄長和他的內弟子的事來。
因為那個村子在手機的信號範圍之外,所以她現在對兄長和格蕾的情況一無所知。雖然帶上了弗拉特和斯芬這兩個徒弟,但以目前的狀況來看也不能保證他們平安無事。
格蕾曾經一直別過視線逃避著的故鄉。
恐怕是因為會面對過去的那起事件吧。
(……不過反正他們兩個以身犯險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她伸了個懶腰,自說自話地總結道。
然後拿起手邊熱騰騰的紅茶喝了一口。接著抓起一塊鮮艷的馬卡龍,放進嘴裡。
「嗯……嗚,特里姆瑪烏?」
「什麼事,大小姐。」
在一旁靜候著的水銀女僕頷首道。
「這真的是在平時那家店裡買的嗎?味道怎麼沒原來好了。」
「非常抱歉,大小姐。依照慣例我在試毒時確認過成分,確定和以前完全相同。」
「嗚,是嗎。」
面對耷拉下嘴角的主人,女僕又補充道。
「無法與您分享餐點,十分抱歉。」
「哼。你是想說所以味道才不一樣的嗎。」
「即使味道沒有改變,人的感受方式也是會變化的,電影中這樣說過。」
「趕緊把弗拉特教你的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忘掉。」
「我會妥善處理的。」
水銀女僕像往常一樣一臉無辜地說道,對此萊妮絲輕輕地哼了一聲。
枯葉在窗外飛舞。
一月也已經過半了。
第五次聖杯戰爭即將開始。
私下裡,她向在聖堂教會有渠道的情報商打聽過,據說有力的勢力已經開始著手召喚從者了。據稱是由時鐘塔任命的那個封印指定執行者現在也不知所蹤,由此看來她其實早已啟程也不足為奇。聽說隨著時間的推移,聖杯還會自己選擇御主,要不了多久剩下的名額也將全部填滿吧。
哪怕兄長能從格蕾的故鄉飛回來,也已經來不及了。
「哼,糟透了……不是,好吃。好吃到不用說。」
她又拿起一塊馬卡龍吃了下去,然後揚起嘴角。
「啊啊,就算我的兄長再怎麼招奇緣眷顧,也不可能倒轉時間吧。他又不會魔法。」
少女不可能會知道,她無意中的自言自語,正好與遠方的兄長所面對的現實奇妙地吻合。
2
空氣沉重得彷彿凝固了一般。
自從來到二周目的夏天以後,我所有的感官都變得更敏銳了。置身於極度的壓力之下,肉體的機能被半強迫地引發了出來。啊啊,就算到了這種時候,我的身體也還是膚淺的想要活下去。這件事讓我感到稍許有些不甘,但同時也稍許有些放心。
師父與貝爾薩克正面對面地站在我的眼前。
他們都是幫助過曾經的我的人。
「不是確認過,我不是敵人了嗎。」
貝爾薩克的話語中,沒有絲毫的動搖。
如果守墓人動搖了的話,死者也將無法安眠。我想起他曾這樣說過。即便時光流逝立場轉變,這個人的話語也依然銘刻於我的心中。雖然他的話不是很多,但每一句都好似有生命一般。
「您不是敵人。就像凱爵士確認的那樣。」
師父微微眯起眼睛,開口道。
「然而,也並沒有說您就是純粹的同伴。這應該就是他想要確認的吧。不然的話,您不可能對聖堂教會的內情有著如此詳細的了解。」
「哈哈。要不要把別人的話記得這麼清楚啊。你這種地方,就跟某個陰沉的輔佐官似的。」
「我就當你是在誇我了。」
「然而並沒有。不過這也是適材適所吧。」
騎士輕笑一聲,然後看向貝爾薩克。
他擺了擺模糊不清的食指,繼續道。
「就是說呢,其實你和外部的組織也有什麼利害關係的吧。估計是和這個國家的王——不對,我記得這個時代是叫政府吧。」
這個突兀的單詞讓我瞪大了眼睛。
「我生前待的國家也挺複雜的呢。有背叛者,背叛者的背叛者,還有純粹是來湊熱鬧的宮廷魔術師,花心的騎士再加上好學生國王,什麼樣的人都有。外加和羅馬這些外部勢力的糾葛,那就更複雜了,但也拜此所賜,讓我變得敏銳了些。……先不說你的行動,你那些情報的角度就不像個人的。作為對他人的評價來說有些違和感。不像是對特定某個人的評價,而是網羅了某個範圍內的所有人,類似報告書一樣的評價。啊啊真是,當初老是正在興頭上的時候送來這些聯絡。」
騎士(凱爵士)靈活地轉動著舌頭,然後頓了一拍,說道。
「總之就是,好像站在國家的角度上一樣。」
「……」
沉默降臨在地道中。
讓人不快的潮濕空氣,彷彿被無聲之聲染上了顏色。
「貝爾薩克、先生?」
聽到我叫他的名字,年邁的守墓人縮了下肩膀。
「我沒料到會有你這樣一個人和他們在一起。君主·埃爾梅羅Ⅱ世雖然眼光不錯,但不等於說他就擅長政治方面的交涉。本以為只要那個叫萊妮絲的丫頭不在,就不至於被察覺了。」
貝爾薩克嘆了口氣,說道。
「您是承認了嗎?」
「我們一族的遠親,和英國政府有些聯繫。鑒於這個村子在與聖堂教會相互對峙,所以時不時會為我提供一些便利。」
貝爾薩克平靜地坦白道。
「我並不是按照政府的想法在行動。不過,對方的情報也不是白給的。應該說是我們的利益一致吧。」
「那麼,這次可以回答我了嗎。您的目的是?」
「……」
在短暫的沉默之後,貝爾薩克開口了。
「我想要推遲亞瑟王的復活。」
「不是阻止嗎。」
「我是布拉克莫亞的守墓人。也是生根於這片土地上的魔術師。」
貝爾薩克說道。
「因此,作為自古以來的管理者,我想儘可能地以這片土地的寧靜為優先。即使有一天亞瑟王從長眠中蘇醒,那也應該是一件值得祝福的事。」
他那嚴肅的語氣讓我想起從前。
在進行守墓人的訓練時,這個男性(人)曾這樣說過。死是應該敬畏的。但不應去恐懼。冥府的黑暗將清算一切,使歸於無。因此,新生的生命一定是應該予以祝福的。無論是怎樣罪孽深重的誕生,唯有這一點應該是真實的。
不知為何,我很喜歡他沒有直接說是真實的,而是加上了【應該】的這種說法。
布拉克莫亞守墓人的訓練非常艱苦,曾讓我多次失去意識,但我卻始終沒有產生反感,也許這就是原因吧。
「現在還不是時候。至少我是這麼認為的。所以,我想通過讓格蕾逃走,來達成自己的目的。」
貝爾薩克總結道。
然後,他輕輕地撥了撥鬍子,
「你不生我的氣嗎?」
向我看來。
「那個……比起生氣,讓我吃驚的事有點多……」
我語無倫次地回答道。
也難怪會這樣吧。
本來就有多到讓我接受不了的村裡的秘密在剛才被揭曉了。現在就算告訴我一直在照顧我的守墓人和政府有關係,我也不知該作何反應。
不過,我還是想到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