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發生的事,要分成幾個章節。
首先要講的,果然還是關於考列斯•弗爾維吉的事吧。
回到倫敦後,我和師父大概整整一周都躺在由時鐘塔經營的醫院裡。這裡的治療同時運用了現代醫學與魔術,聽說基本上只有魔術師才會來這裡看病。據說一方面是隱匿的問題,另一方面為了抑制治療的副作用,患者也需要專門的知識,所以不管怎麼說感覺普通人都無法利用這裡。
不知道是不是這個緣故,不到幾天我就恢複得差不多了。
整潔的現代化醫院的形象,和將大鍋中沸騰的綠色藥液直接倒入杯子的手法實在不搭調,但效果可以說是立竿見影。
就在來看望我的人之中,有著考列斯的身影。
他帶來了散發著香氣的水果,然後在用削果刀削蘋果的時候告訴了我一些事後的情況。比如事件最後當做死徒的內訌來處理了,還有魔眼拍賣會常客們的使魔因為在關鍵的時刻被封印了,所以避免了多餘情報的流出。不過魔眼蒐集列車(Rail Zeppelin)與腑海林(Einnashe)之子發生了衝突的新聞還是被各個地方觀測到了,今後難免會在魔術界的一些地方引起騷動。
有時,在不擅交流的我思索話題的時候,他會若無其事地轉頭看向插花或外面的風景,好讓氣氛不會變得尷尬,也讓我十分安心。居然會有像他一樣的魔術師,我多少感到有些不可思議。
就在這樣的相處中,他突然提到了那個話題。
「那、個,Dr.哈特雷斯他,對你說過我姐姐的事,是嗎?」
在潔白的病房中,考列斯撓了撓鼻頭,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樣子。
「啊、那、那是、對不起。」
「沒事,算了算了。反正也不是什麼秘密。」
少年笑了笑,然後扶了下眼睛,目光似乎投向了遠方。
「姐姐她啊,作為魔術師的才能比我要高得多。凡是了解弗爾維吉家的人應該都會這麼說吧。不過即便如此,在遇到了老師之後,我也變得比以前更厲害了一點,那假如是姐姐遇到老師的話……其實我想過這種事。」
少年所說的話,與偽裝成他的哈特雷斯所說過的話非常相似。
師父說是因為共感經驗。貌似登峰造極的變身術在某種程度上就像是讓本人附身一樣。但是,我感覺還是有所不同。也可能是我希望他們有所不同。
「不過,我很喜歡斯拉。」
他說道。
斯拉,現代魔術科(諾利吉)所管理的小鎮。
將這條打著補丁的大路(Street)稱為小鎮其實多少有些誇張了,但考列斯在說出這個名字的時候看上去還是很高興。
「雖然沒想到會被人冒充,但還是覺得能來到這裡真是太好了。在這裡,我不光遇見了老師,還能認識你們大家。到這裡來的不是其他人,而是我。」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然後,他用溫柔的眼神看了看躺在床上的我,說道。
「弗拉特也好萊妮絲也好,大家都在等著你和老師回去呢。特別是斯芬聽說你受了傷,激動得差點把第一科(密斯提爾)剩下的特別授課都拋下了。為了阻止半獸化的他闖進醫院,大家可都拼了老命了。」
「……他不會是想趁機來給我補最後一刀吧。」
「哈哈哈。」
少年開朗地笑了。
他拿起一塊自己切好蘋果,留下了這樣一句話。
「所以,你要快點好起來啊。」
*
再過了幾天,我可以出院了。
儘管身上還有些地方在痛,但好像因為能在醫院進行的治療已經全部結束了,所以想讓我趕緊把床讓出來。雖然有種社會真殘酷的感覺,但以我的性子,既然已經能活動了也就不想繼續在床上躺著了,可以說是正好。
辦完了手續,我在醫院的入口處看到了一件熟悉的大衣。
「師父。」
「沒想到我們居然同一天出院,我還覺得自己傷得比你要輕呢。」
「才不是呢。」
我搖了搖頭,站到他旁邊。
畢竟他現在雖然不需要坐輪椅了,但一手也還拄著拐杖。看他一蹦一蹦的樣子走路應該還很艱難,不過我還是沒有出手扶他。因為他一定會不願意吧。
從他身上還飄來了些許熟悉的草藥味。
「回斯拉吧。」
「好。」
聽到師父的話,我不禁有些激動地點了點頭。
我們先坐巴士回到了近代魔術科(諾利吉)的都市斯拉附近。
用師父的話說,就是因為魔眼殺眼鏡的價格也不便宜,必須要節約。因為久違的接觸到師父的這種作風,所以我還是決定乖乖跟著他了。不過為了要忍住不哼起歌來,我還是費了一番功夫。
轉過幾個路口,穿過那個驅散普通人的結界,拼布一般的街景出現在眼前。
然而,在感到懷念以前,另一件事讓我們停住了腳步。
道路的一角,遠東的民族服裝正在迎風飄舞。
那被稱為振袖和服的服裝上,這次畫著白鶴。印象中師父曾經在課上講過,在日本,因為它的聲音非常嘹亮,連遙遠的彼方都能聽到,所以被視為上天的使者。接下來好像是說在歐洲則是象徵著「覺醒」的鳥類,並且在許多寓言集和紋章上都繪有爪握白石的白鶴之類的內容。
是化野菱理。
「啊,雖然聽說您今天出院,沒想到居然正巧能碰上。」
「裝什麼傻。怎麼可能是巧合。」
「哎呀,還需要拐杖嗎?」
菱理無視了師父的回答,扯開話題。
師父好像也預料到了她的反應,只是輕輕哼了一聲,然後用拐杖戳了一下地面。
「醫生說還要再拄一周。」
「是嗎。請多保重。……今天我是來歸還之前保管的證物的。」
說著,菱理遞過來一個小盒子。
師父把盒子打開一條縫確認了裡面的東西,接著又露出了一副快要哭出來了的表情。
裡面裝著的是師父即使付出極大的犧牲也要取回的聖遺物——破舊的,朱紅的布片。
師父蓋上盒子,小心地裝入西服的口袋中。
「謝謝。」
「七年前的事件,最終還是既往不咎了。」
菱理繼續說道。
「畢竟對聖堂教會來說,現在再舊事重提的話,那就要出面作證自己派出的負責人被兇手操縱了,面子上掛不住。」
這也是當然。就算要追究魔術協會的責任,哈特雷斯也只是原學部長而已,現在已經不在時鐘塔的管轄範圍里了。而對普通的警察來說,如此複雜地牽扯到魔術世界的事件也無法調查。
被埋藏於黑暗之中。
只是,又增加了一起這樣的案件。
「由於相關的調查已經暫時告一段落,伊薇特•L•雷曼已經被釋放了。」
菱理環顧著由磚瓦與水泥交織而成的既新又舊的街道
然後,
「此外,還有一件事想要請教您。」
她對師父說道。
「什麼事?」
「是關於事件的。有關推理中的漏洞,您自己心裡應該是最清楚的吧?」
「【為什麼,要召喚從者】。」
聽到師父毫不猶豫的回答,菱理露出微笑。
「是的。境界記錄帶(Ghostliner)確實是貴重的資料。身為魔術師,即使拼上性命也想要召喚一次也不足為奇。但是,同樣貴重的資料並非不存在。魔眼即是其中之一。說實話,風險高出回報太多了。
而且按照您的推理,事件當時卡拉柏應該正處於哈特雷斯的操縱之下。那麼,他十有八九已經預計到使用伊斯坎達爾的聖遺物召喚Faker的話,將會出現無名的影武者。」
我也覺得她說的有道理。
因為卡拉柏當時也從於盡頭閃耀之槍(Rhongomyniad)中讀取到了十三拘束。既然如此,我不認為通過伊斯坎達爾的聖遺物會看不到過去的影武者。制定了如此周密計畫的哈特雷斯,肯定會確認這件事的吧。
「事件大概還沒結束吧。」
師父輕輕點了點頭。
「他說過,之所以會拚命救我,是因為在現在這個階段有君主(Lord)死亡的話會造成妨礙。沒錯,我們遲早會再會的,絕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