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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拉柏就這樣被監禁在了房間里。
由法政科出面,在魔眼蒐集列車(Rail Zeppelin)的協助下,這件事已經沒有任何反駁的餘地了。不對,或許除卡拉柏以外的時鐘塔魔術師其實都巴不得這些麻煩事能夠早早了結也說不定。
他的眼部被魔眼蒐集列車(Rail Zeppelin)所提供的繃帶包紮了起來。雙腳由鐐銬束縛著。而那枷鎖也通過魔術加以強化,彷彿在向他宣告著不要妄想能夠逃脫。
我和師父現在就站在囚禁他的房間中等他醒來。
因為還有一些話想問他。魔眼蒐集列車(Rail Zeppelin)接受了師父的要求,這能說明他們姑且還信任著我們不會擅自放走卡拉柏嗎,說實話我也不清楚。總之,他們的工作人員現在暫且在房間的外面監視著這裡。
師父凝視著自從魔眼被奪走後就一直處於昏迷中卡拉柏,輕輕嘆了口氣。
「我說,為什麼你也跟來了?」
「我當然要跟來啊!咱們可是摯友!你如果對我太冷淡的話我會哭的,會吐血的,到時候血淚和鮮血把這節車廂淹掉也可以嗎!」
梅爾文煩人地假哭了起來,而師父則爽快地無視了他。
順便說一下,因為師父的要求,考列斯現在正和奧爾加瑪麗在一起。他應該是覺得在昨天特莉夏剛過世時陪在她身邊的少年更容易接近她吧。
「……師父,您的身體真的沒問題了嗎?」
「至少像這樣說話是沒問題了。」
師父揚起嘴角,露出淡淡的苦笑。
他的臉色一點都不好。根本不可能會好。就算準備了防禦術式而沒有遭到直擊,他也是硬生生地接下了那個從者的寶具。我現在還能聞到肉被閃電烤焦的氣味。
即便如此,師父也沒有訴苦。看著他的側顏,我感到很難受。
「……在卡拉柏先生醒來以前,咱們先整理一下情況吧。」
師父推了推眼鏡,說道。
整理情況。將從登上這趟魔眼蒐集列車(Rail Zeppelin)前就開始的諸多事件進行整理彙編。順序排列。
比如說,被偷走的聖遺物。
比如說,留在現場的邀請函。
比如說,特莉夏小姐的死。
比如說,從者的來襲。
比如說,腑海林(Einnashe)之子的出現與探索。
比如說,法政科的女魔術師所進行的,應該稱為蹂躪的推理劇。
不過,想到最應該確認的問題,我一字一句地問道。
「師父,您真的認為,是卡拉柏先生殺死了特莉夏小姐嗎。就像菱理小姐她們說的那樣——利用泡影之魔眼。」
「……只有後半部分是可以確定的。」
師父搖了搖頭。
「魔眼蒐集列車(Rail Zeppelin)方面將其命名為泡影之魔眼,並斷言可以以此來實行這次的犯案,只有這部分能確定是真相。但是,可以實行和真的去實行了那是兩回事。Miss菱理不過是強行將兩件事聯繫起來,她自己應該也清楚。
只是在她看來,這樣應該就足夠了,畢竟法政科不需要真的去搜查兇手。」
「畢竟法政科的目的就只是正確地經營時鐘塔而已嘛。」
似乎是接受了他的說法,梅爾文也附和道。
雖然我也這樣想過,但看來對於長年身處時鐘塔的魔術師來說,法政科的這種手段已經是司空見慣了。不同於權力的腐敗的,一種貫徹自身職責的存在。管理者和被管理者,似乎在雙方眼中,對方都不過是單純的齒輪而已,這樣的感覺讓我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話說回來,我剛才還是第一次見到那個什麼代理經理。……格蕾,你之前見過她?」
「……是的。不過只是偶爾。」
「既然你能看見,那也就是說問題在於作為靈媒的感受性嗎。」
師父的話語中,透出了一絲類似羨慕的感情。
「可能、是吧。因為其他的魔術師好像也都看不見。」
說完,我咬住嘴唇。
因為煩惱著另一件事到底該不該問出口。雖然很煩惱,但實在無法繼續將這個問題藏在心裡,我忍不住問道。
「師父,對於那個從者您是怎麼想的。」
說著,我瞟了一眼梅爾文。
順帶一提,將青年胸前的手帕染紅的,是今天不知道第幾次的吐血。說實話我覺得以他吐血的量,再不輸血就要失血而死了,到底是怎樣的身體構造才讓他現在還能精神地站在這裡的呢。
「從者?嗯嗯嗯?怎麼回事?」
不出所料,梅爾文有了反應。
「難道是說韋伯以前參加的聖杯戰爭中出現的那種,英靈的假身——境界記錄帶(Ghostliner)嗎?我是很在意是誰打傷了韋伯的,但難不成會是從者?!等等,為什麼英國會出現從者?還是在魔眼蒐集列車(Rail Zeppelin)?」
「我還想知道呢。」
面對連珠炮一樣的提問,師父簡短地回答道,然後疲憊地靠在輪椅背上。
「師父,您果然還是再休息一下……」
「我沒事。這不都借了輪椅來了嗎。」
雖然他這樣說,可呼吸看上去卻很痛苦。
但他還是抬起頭,對梅爾文發問道。
「姑且還是問一下吧,該不會你就是兇手吧?」
「唉喲韋伯君,我好受傷啊。從以前開始就是,什麼婚姻騙子啦,禁藥販子啦,你不覺得懷疑到我頭上的罪名有點太多了嗎!」
「你也不想想自己有多少前科。……不過如果是你的話,現在肯定得意洋洋地坦白了吧。格蕾,你不用在意他,直說吧。在我昏迷的這段期間,你和那個從者有過接觸是嗎?」
「……啊,是的。」
我點了點頭。
雖然覺得他們兩人之間的信賴關係有點過於難以理解了,但既然師父無所謂,我也沒理由反對。
「是在逃離腑海林(Einnashe)之子的時候,那個從者從雪崩中救了我。——她說我是戰士,不應該死在戰場之外的地方。」
「確實像是古代戰士的理論。」
似乎是在懷念著什麼,師父笑了。
又過了一會兒,
「……啊啊,我果然不是戰士嗎。」
他喃喃自語道。
僅憑這句話,我便清楚地感受到與那名從者的邂逅,讓師父受到了超出了負傷的衝擊。這也是當然的吧。畢竟那名女戰士的話,或許可以說是將他整個人格都否定了。
——「真是張讓人不爽的臉。」
——「還想著是個怎樣的魔術師呢,結果居然是這麼個廢物。」
——「啊啊,真是煩透了,這張臉再看都要吐了。」
我心底一冷。
心臟變得像是石頭一樣,我捂住胸口,慢慢進行深呼吸。我無法抑制住自己去想像師父的心情。被不斷追隨著的人——可以說是那個人最親近的人當面否定,該有多麼的心碎啊。
即便如此。
即便如此,我也必須要問他。
「那個……」
我向他搭話。
我甩開僅存的猶豫,抬頭問道。
「那名從者……是怎樣的英靈呢。」
「……」
聽到我的問題,師父一時間沉默了。
平時的話我或許也不會再說什麼了吧,但只有這次我追問了下去。
「她說她是……赫費斯提翁吧。奧爾加瑪麗小姐說,作為伊斯坎達爾的友人來說,那是最出名的人物……」
「沒錯。赫費斯提翁毫無疑問是伊斯坎達爾的第一心腹。大量的傳說都證明著這一點。伊斯坎達爾麾下的英雄、軍神數不勝數,但第一心腹非赫費斯提翁莫屬。」
師父肯定道。
「所以,我覺得很奇怪。」
「咦?」
看到我不解的樣子,師父詳細解釋道。
「我……在王之軍勢(Aionioairoi)中沒有見到她。」
「……王之軍勢(Aionioairoi)。」
雖然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但我卻能理解其中的意思。
師父似乎是從我的表情中察覺到了這一點,眯起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