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回到客房,我們見到一片慘不忍睹的光景。
因為牆壁和傢具都像塗滿油漆般全是血跡,四處散落著肉片,連站的地方都沒有。
露維雅只有一瞬間捂住嘴,之後立刻邁步奔去。
「克拉文!」
「……小姐。」
壯漢呼吸困難地跪在地上。
「非常抱歉……」
就連那句話都讓我聯想到腐朽的枯木。
導致露維雅的魔術刻印停止運作的衝擊,似乎也折磨著這名壯漢。不,我也有種相比之下,露維雅的癥狀比較輕的感覺。或許是這名少女也採取了某種防禦策略。
「發生了什麼事?」
「在那之後……怪物出現……擄走了羅莎琳德小姐……清玄先生也護著她,一起被抓走了……」
「怪物?真的有那種東西……」
露維雅說到一半,轉動目光。
「……咿……咿……」
一屁股坐在地板上的富琉也發出喘息。
他似乎也設法保住了一命。從刺在周遭的小刀來看,他多半張設了結界躲在裡面。
也許是視野還模糊不清,他不斷揉著眉毛並說:
「那個怪物的本領好得可怕……居然在我們恢複正常狀態前衝過來,只挑最難纏的對手秒殺掉。啊,我連看都沒看清楚……」
「那麼,這是……」
富琉連連點頭,回答老師的問題。
「是歐洛克老爺子……」
占星術師這麼叫出已經不留原形的屍體名字。
如字面所述,慘遭大卸八塊的軀體甚至連哪一塊是什麼部位都難以分辨。
第三位被害者。
不過,這已經不是犯罪,而是災厄。
就連那位老魔術師都無法逃過肆虐的剝離城災害嗎?
可是。
「歐洛克‧西札穆德。」
老師在房間中央呼喚。
由於這太過沒有意義,我忍不住回頭。
「老師,你做……」
「不,我不是在叫倒在那裡的屍體。」
老師否定後進一步說。
我實在無法理解這句話,但老師的視線依然被地板吸引住。
「是你,歐洛克‧西札穆德。」
這時,倒在旁邊的另一個人緩緩站起來。
是擔任助手的少年。
「你才是真正的歐洛克‧西札穆德對吧?」
「咦……?」
在困惑的我面前,少年勾起笑容。
沾滿主人鮮血的嘴角揚起,至今不曾出現任何錶情變化的少年露出微笑。
「說是真正的並不正確呢,年輕的君主啊。」
「──!」
我不由得倒抽一口氣,因為明明音色和張力都截然不同,他的口吻卻完全是生前的歐洛克‧西札穆德。
有個辭彙叫一模一樣。
在這個情況,正是轉印得一模一樣。
「老夫轉錄的終究不過是記憶和人格。不過,留在原本身體上的刻印有一成左右。」
呼呼呼,少年──歐洛克笑了。
「蝶魔術就是這樣的魔術吧。」
「雖然想稱讚你目光銳利,但你不能給老人家多留點面子嗎?」
少年朝我們轉了轉手指。
我聽說所謂的蝶魔術,是模仿毛毛蟲化蛹成蝶的一連串變化的魔術。那麼,應用在這場復活上也不是無法理解。
可是,聽說和親眼目睹截然不同。太過令人意外的變化,讓我只能低聲呻吟。
「這個身體本來就是用老夫的精液與血製造的人工生命體【Homunculus】。老夫其實是想和魔術刻印一起分批移植,最後再移動整個人格,但因為是臨時進行,被迫損失了大約一成啊。受到剛才詭異的偷襲影響,剩下的部分也有一半仍然停止運作。」
少年外貌的歐洛克忿恨地說。
實際上,約一成左右的缺損並非能這麼輕鬆談論的事情。畢竟歷史悠久的魔術刻印,一成也是以數十年的歲月──以前人魔術師的性命打造而成。然而,刻印已經開始衰老的歐洛克狀況也許不同,口氣中反倒包含著像在大呼痛快的感情。
相對的,老師咬著下唇,停頓一會兒後說:
「我想和您商量那件事。」
「哦?」
當少年歪著頭時,露維雅插嘴介入。
「──艾梅洛閣下Ⅱ世,更重要的是必須快點找到怪物……」
「沒有必要。我可以打賭,那個怪物不會危害羅莎琳德小姐。」
老師緩緩地搖頭。他的聲音深處黏附著無從消除的疲憊,不知道除了我之外,還有誰察覺。
他看著從損壞的窗戶照進室內的陽光眯起眼睛,從內心擠出話語。
「所以,做個了結吧。」
2
太陽完全下山,黑暗包裹著剝離城阿德拉。
這裡本來就是座落於深山的城堡,雖然沒正式用來打仗,但連去最近的村落也必須走上近十公里有野獸出沒的山野小路。即使是經驗相當老道的登山家,也可以說不可能在夜間進出這裡。
在「那個」的眼中,這毫無關係。
如蜘蛛般爬過牆壁,緊貼在鐘樓旁側耳聆聽。
目的只有一個人。
他非常清楚,灼燒肺腑的憎惡火焰在抓住那個目標前絕對不會熄滅。專註地使感覺變得敏銳,傾注所有神經和魔術迴路,以免出現可能被對方溜掉的事態。
剝離城的一切都站在「那個」的那一方。
凡是有天使之處,他的手與眼睛都無遠弗屆。
那雙眼眸發現了在城牆附近徘徊的使魔。
是蝴蝶。
淡淡發光的幾隻魔術之蝶,輕飄飄地從前庭飛到城牆及城堡主樓【Keep】的玄關附近。多半是為了逃離這裡。看來對方正用蝴蝶使魔查看情況。
「…………」
唯獨那種蝴蝶不可能認錯。
沒想到那名魔術師還活著……不過既然還活著,再殺一次就行了。儀式在那之後怎麼樣都能繼續。
因此,「那個」為了先抓住蝴蝶側耳聆聽。
連魔術的發動也無法避免聲音反射。「那個」根據經驗得知,音波反倒會受到個別魔力的影響,變得更容易發現。只要拿到使魔,要用使魔的關係【Pass】找到主人是輕而易舉。雖然不知道對方是如何藏身的,但現在就馬上想把他拖出來吧。
「那個」爬過牆壁。
選中的地點是剝離城的城堡主樓側。
「那個」對於靈活度很有自信,在其眼中,這是個過於簡單的作業。
蝴蝶沒有察覺「那個」的存在,在玄關附近飛舞。「那個」無法完全壓抑得意的笑,想迅速地伸出手。
剎那間,光線照來。
意想不到的光亮令「那個」畏縮,就像沐浴在陽光下的吸血鬼。
「……果然出現了呢。」
青年低語。
他的手裡提著一盞生鏽的銅提燈。看來是從城裡拿出來的物品,放久了的燈油氣味到現在才感到刺鼻。
「沒錯。其他獵物當然也很重要,但總不能讓頭號目標溜走吧。」
腳步聲響起。
青年的背後出現數名魔術師。
所有人都毫不隱藏意外之色。
「呃,這是怎麼回事啊?」
「正如你們所見。」
青年舉起提燈。
搖曳的燈光照亮男子的身影。
就算沒有頭襟和法螺貝,也不會看錯那個身影。有些呆蠢的外表與戴著眼罩的表情,即使在這片黑夜中也有令人放心的印象。
不是在這樣的情況下的話。
艾梅洛閣下Ⅱ世高舉著提燈判定道
「兇手就是你,時任次郎坊清玄……不,革律翁‧阿什伯恩之子──葛拉尼德‧阿什伯恩。」
*
我也在黑夜中緩緩地探出頭。
五名魔術師已經齊聚在剝離城主樓的玄關處。
老師。
露維雅。
富琉。
過去是助手──現在是歐洛克本人的少年。
還有,時任次郎坊清玄。
前面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