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剝離城阿德拉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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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象正是開關。

做法依魔術師而異,有形形色色。

有人揮下幻想的擊錘,也有人持小刀刺進心臟。利用性亢奮的人意外的多,這種類型的人大都需要毒品。無論如何,魔術師用這些意象的開關,切換體內的神經與魔術迴路。

透過啟動魔術迴路,魔術師與作為基礎的大魔術式相連結,被重塑成「執行神秘的系統」。

至於富琉則是乾渴。

走在沙漠中的自己,喉嚨乾渴得無法可施。汗水早在許久前就流盡,甚至連眼球都萎縮了。只要能弄到一滴水,不管任何犯罪都──不,最後連這種想法都已經枯竭。將純粹的乾渴當作能源,從內臟翻轉神經。

蓋子猛然彈飛的感覺。

反轉。

將苦痛化為沉醉,乾渴化為喜悅並超越。

「Lead me【引導我吧】!」

那句低喃,改造了連同自己在內的世界。

伴隨激昂擲出的六把小刀就像刺中餐桌上的奶油,輕易地刺進石板,形成魔法圓。

但是,其中三把小刀刺在石板上不斷震動。

魔術正遭到抵抗。當超常與超常發生衝突,結果將取決於彼此的能耐。正因為如此,富琉也不可能讓步。他進一步燃燒體內的精氣【Od】,轉化為魔力灌注給小刀。

他敲打石板。

「Lead me, now【就是現在,引導我吧】!」

大喊與傳播過去的魔力將小刀彈飛。

從石板上拔出來的小刀直接力道十足地刺中牆壁。不只如此──看啊,原本應該在那裡的牆壁立刻變淡,等小刀匡啷掉落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那面牆本來就不是實際存在的東西。

富琉的占星術所做的「引導」,勝過了嚴加張設的結界。

「辛苦了。」

優美的聲音從一旁傳來。

同時,白皙的手伸向那片黑暗。

「Call.」

露維雅潔莉塔‧艾蒂菲爾特的手中燃起紫色火焰。看似灼燒著白皙肌膚的火焰似乎毫無熱度,美麗地點綴了指尖,耀眼地照亮黑暗。

富琉一屁股坐在地上。

「咿咿,真累人。」

他用手背擦拭額頭的汗水。

實際上,因為必須聚精會神到極限,富琉的臉色變得土黃色,足足老了十歲。如果單純施展魔術,不至於消耗得如此嚴重。這代表張設在剝離城的結界就是如此堅固。

和艾梅洛閣下Ⅱ世等人分開後,兩人搜遍了剝離城每個角落,尋找機關。少女憤慨地帶著富琉四處搜索的步調,簡直連城內的一粒灰塵都不放過。老實說,富琉甚至覺得這麼,做和艾梅洛閣下Ⅱ世的調查沒什麼差別。

「好痛……」

富琉摸上喉嚨。

是剛才魔術的反作用。本來在這座剝離城裡不僅難以使用魔術,要是濫用,魔術迴路更會比身體更早發出哀嚎。正因為不是真實的疼痛,摩擦著骨頭的幻痛會更加難耐地折磨著身體。

「身為魔術師,那種痛苦也令人著迷吧。」

露維雅說出當然的事。

之後,她微微頷首。

「沒錯,門在具備資格者面前才會打開身為魔術師,這是理所當然的。」

她的說法像在諷刺某個人。

(……說得也是。)

富琉心想。

對魔術來說,秘密正是生命。神秘作為神秘本身具有意義,被人得知就會喪失相對的力量。當然,對同是魔術師的人展示一部分也不至於發生任何變化,但艾梅洛閣下Ⅱ世的洞察過於逼近本質。

單純仿照魔術的歷史和發祥是無妨。

但是,企圖從該魔術中,讀出受限制的魔術師思想和理念這種行為……

(……她察覺了嗎?)

富琉思考著,同時感到背脊也竄過一股寒意。

──「但是從魔術的根本意義而言,你反倒是魔術的破壞者。」

露維雅的那句話,準確地掌握了艾梅洛閣下Ⅱ世。

無論是刻意還是下意識,露維雅正因為察覺到才會如此憤怒。

比起人稱地上最優美的鬣狗的艾蒂菲爾特家,艾梅洛閣下Ⅱ世更像個竊賊。如果從魔術的本質到後代魔術師的生存方式都被看穿,從某種意義來說,那隻代表著他奪走了從魔術到未來的神秘。

(……那就是君主嗎?)

在鐘塔只有十二人的頂點。

亦或是,連那個框架都無法規範的異端者──破壞者。

手中點燃紫色火焰,露維雅緩緩地走下盤繞在黑暗中的樓梯,連腳步聲都優雅得令人想到舞會。

沒多久後,她打開樓梯盡頭的木門。

「!這是搞什麼?」

富琉慌忙塢住口鼻。

房間里充斥著強烈的惡臭。

硬要說的話,那味道就像從家畜體內挖出內臟後攪拌成一團,長達數年棄之不顧的臭味。即使捂住鼻子,臭味也侵犯了他的喉嚨與肺泡,富琉拚命忍住嘔吐感。

「看來是正中紅心了。」

露維雅說著也捂住鼻子,微微皺起眉頭。

這裡比其他房間狹窄許多。屋內沒有任何窗戶,除了桌子和床鋪以外,銀制五芒星及銅製高腳杯等使用於魔術的小道具密密麻麻地塞滿了架子。另外還擺放著數件染著黑漬的生鏽利器,與狀似穿孔機的器具。

(……是拷問工具?)

富琉回想起至今為止看過的幾種拷問器具──鐵處女及法拉里斯的銅牛等東西。令人不悅的是,連這類器具上也處處雕刻、刻印著天使。幼天使可愛的臉龐被發黑氧化的血痕弄髒的模樣,暗藏著訴諸本能的恐懼。

看來這裡是革律翁‧阿什伯恩的個人房間。

但不管是傢具、小道具還是拷問器具,仍然充滿了天使。由於房間變得很狹窄,甚至令人有種潛入了更深層泥沼的感覺。

「……革律翁‧阿什伯恩以前是在這裡修復魔術刻印嗎?」

「或者是在這裡剝離魔術刻印。」

少女說。

那句話令人聯想到女巫狩獵的剝皮拷問,就連身經百戰的傭兵都感到心驚膽顫。

就在此時。

「畫?」

富琉的視線停在架子上不搭調的東西。那是一幅畫得極為精細,會誤以為是照片的小張繪畫。

不過,露維雅對此不感興趣,直接走向桌子。

布滿灰塵的桌面上畫著好幾個魔法圓。

「……這就是阿什伯恩的基礎術式吧。」

「──喂、喂。」

富琉呼喚她。

既然是出現在這種地方,那些魔法圓非常有可能很危險。然而露維雅毫不放在心上,手指滑過魔法圓。

閃電倏然閃過。那極小規模的自然現象彷佛從一開始就設定好似的,被吸入露維雅嵌在戒指上的寶石里,而露維雅宛如什麼也沒發生似的開始仔細檢查魔法圓。

她一一念出寫在魔法圓周遭的辭彙。

「阿斯莫德、貝爾芬格、巴力、阿德拉米力克、莉莉絲……」

聽到她舉出的不祥名字,富琉揚起一邊眉毛。

「應該說是惡魔,還是墮天使?這難不成是邪惡之樹【Qliphoth】?」

「果然你也看出來了?作為卡巴拉象徵的生命之樹【Sephirothic】另一面──取代人通往天界所需的美德和天使,以墮入地獄所需的邪惡與墮天使排列的圖形。看來剝離城是採用了這一方作為基礎術式。」

她頓了一下。

少女如花朵綻放般露出美麗的微笑。

「沒錯,這樣線索就足夠了。讓你見識一下艾蒂菲爾特的做法吧。」

羅莎琳德‧伊斯塔里一直閉門不出。

她依照哥哥的交代,早餐和午餐都在房間里進食,一步也沒走出房門。雖然還年幼的精神【心】想到外面就躁動不安,但在化野菱理的命案後,她實在也沒有那種心思。由於兄長的顧慮,她沒有直接目睹到現場,可是儘管只結識短短一天,失去那位勾起少女憧憬的美麗女子,讓羅莎琳德胸口感到沉重。

(是誰……)

是誰下的手?這個問題在少女的腦海中打轉。

羅莎琳德不得不認為,只要是魔術師誰都有可能。因為她從出生起就知道,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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