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咀嚼者─The Biter─ 第七章

出乎意料的是什麼事都沒發生,周末就這樣過去了。

星期六早上晨跑時,還有放學期間,以及星期日跟典江一起去購物時,不但咀嚼者沒有現身,連由美子跟DD也沒有再次接觸實。在秋瀨公園發生的事,才過兩天就迅速地失去了現實感。

星期一早上跟典江一起出門時,實甚至覺得一切只是幻想。只有寄宿在胸口深處的球體──黑色第三隻眼的存在感沒有消失,不過實連這件事都已經覺得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了。

在途中的十字路口與前往浦和站附近的埼玉縣廳上班的典江分開後,實略微提升腳踏車的速度。就算他從圍巾里露出一些臉龐,試著從鼻子吸入寒冷的空氣,還是完全感受不到那股特異的野獸臭味。

然而,只有一件──不,是兩件事,有如小小芒刺般掛在心上。

第一件事是,三天前實打算離開公園時,DD對他說的那句話。

──要小心紅寶石之眼的氣味喔,少年。

用不著別人提醒,實也像這樣一直確認空氣的氣味。然而實卻強烈地覺得與紅寶石之眼的氣味有關的對話中,他們似乎說了某個重要的訊息。然而,實卻怎樣也想不起來那句話。或許這是他刻意疏遠那件事的記憶所造成的結果吧。

接著第二件事是,他們送去醫院的箕輪朋美。

星期六時,實沒在學校里發現她。她明明沒受到重傷,如果還在療養的話,就是精神上的問題吧。她會這樣也很合理,畢竟她可是在近距離看到鯊魚男那張恐怖的臉龐。如果她能想辦法重新振作,然後今天來學校上課就好了。

在橫渡新大宮旁道的交通號誌停下腳踏車後,實呼的一聲吐出氣息。

至少事件本身已經結束了。身負嚴重燒傷,又知道自己被神秘組織擊敗後,咀嚼者沒理由繼續在附近停留好幾天。他早就逃到遠方的某處,由美子她們也追擊而去了吧。

號誌轉變成綠色,實用力踩踏腳踏車的踏板,在胸口深處低喃不曉得是第幾次的話語。

一切都結束了。

上午的課結束,午休時間的鐘聲響起後,教室立刻充滿了喧鬧聲與便當的氣味。

從這些事物中流暢地橫切而過後,實來到走廊上。

如果是平常的話,實應該會直接前往學生餐廳,但他今天卻停下腳步望向走廊右側。實隸屬的一年一班在校舍三樓的最東邊,隔著一大段距離的最西邊則是八班──箕輪朋美的班級。

DD等人將她帶去醫院,但實並不曉得之後的情況如何。如果知道電郵網址的話,至少可以煩惱自己該不該發簡訊給她。不過,實當然沒有跟她交換電郵網址。

直接造訪教室的話,就能明白她有沒有來上學,不過八班在走廊的另一邊,所以路過順便看一下裡面的理由並不成立。如果又被那些田徑社社員看見的話,事情好像又會變麻煩。

──實一邊對就算只有一瞬間,還是思考了這些事的自己感到幻滅,一邊開始朝走廊深處,而不是樓梯那邊邁開步伐。就算被他們看見,也只是被叫出去就能了事。不過得小心下次被毆打的瞬間不要叫出「殼」就是了。

學生們朝學生餐廳前進,實一邊縮起肩膀,一邊逆著人潮走到走廊另一邊,然後透過八班敞開著的大門悄悄窺視教室裡面。

他迅速地遊走視線,不過果然沒有箕輪朋美的身影。

她今天也沒來上學嗎?還是已經去學生餐廳或是社辦了呢?

在門扉附近動腦筋思考時,後方傳來低沉聲音。

「喂。」

實反射性地吸一口氣,一邊迅速回頭。站在那的是那個鯊魚男──不對,是把實叫去道場後方的三人之一。是目擊實跟朋美在說話的田徑社一年級社員,記得他應該叫作「阿尾」。

雖然實只有五天前他在學長面前露出曖昧笑容的印象,但他現在卻銳利地眯起在剪短的頭髮下方處的眼睛,嘴形也不悅地彎曲。

「來我們班幹嘛啊,空木?」

被威脅意味十足的低沉聲音如此一問,實忍不住想低喃一句「沒什麼」後逃離現場,但實仍是緩緩吐出肺裡面的空氣打消這個念頭。實一邊看著走廊角落,一邊提議「可以過去那邊說話嗎」。

田徑社社員在眉間刻划出縱向皺紋,卻還是點了點頭。移動到位於走廊西邊的窗戶前方後,兩人再次面對面。

──這麼一說,我只聽過這傢伙的外號吶。

如此思考後,實一邊望著高度幾乎跟自己一樣的眼睛,一邊如此說道:

「抱歉,我不知道你的名字。」

「…………尾久。」

朝喃喃回答的對方輕輕點頭後,實單刀直入地進入主題:

「我在意箕輪同學有沒有來學校。」

「……為啥你要在意啊?」

尾久的聲音終於變低了。

實承受著有如要刺穿身軀般的視線,此時他才察覺到一件事。

尾久喜歡箕輪朋美,所以才會對跟朋美說話的實有戒心。

既然如此,我是怎樣呢──實瞬間如此思考。

自從搬到這座城鎮後,實就不曾抱持在意特定一名女孩子,或是想跟對方感情變好之類的情感。因為不只是女孩,實一直避免縮短自己與他人之間的距離。因為他一直害怕抱持難過的記憶、痛苦的記憶,以及想要忘記的記憶。

尾久看到實跟朋美說話的瞬間,心靈就被黑色情感襲擊了吧。所以他才會跑去跟高年級生告狀,慫恿他們把實叫出來。然而他之後肯定對自己的行為感到後悔。要說是為什麼的話,因為看到實被揍一屁股跌坐在地時,他的表情激烈地扭曲了。

而且,他現在也露出同樣的表情。

「……因為箕輪同學是我的朋友。」

實聚集若有似無的勇氣,沒有移開視線如此說道。

之所以沒像平常那樣說出「沒什麼」,或是「還是算了」之類的話語,是因為細微的聲音在耳朵深處蘇醒之故。

──你有義務持續戰鬥下去。

是應該不會再見面的,由美子的聲音。

以「煤玉之眼」的身分與「紅寶石之眼」戰鬥,實認為這不是自己可以做到的事。

實這八年間只是一股腦地說著「怎樣都行」或是「與我無關」之類的話語,根本不肯正視一切──然而由美子那番話感覺起來就像在針對這種生存方式本身進行否定。

實跟箕輪朋美說過好幾次話,也從咀嚼者手中救出她,還對她說「已經沒事了」。用一句「怎樣都行」撇開這樣的朋美是不對的。而且,恐怕也不能對面前的尾久這樣做。

聽到實的回應後,尾久瞬間瞪大眼睛,然後用力繃緊嘴巴周圍。

看到有運動社團風格瘦骨嶙峋的右肩微微動了一下,實心想「他打算揍我吧」。不過尾久花了幾秒放鬆身體的力氣,然後喃喃答道:

「……箕輪今天也請假,聽說她上星期自主訓練時受了傷,所以要住院幾天。」

「…………」

沉默半晌後,實點點頭說「我明白了」。

由美子他們大概是把朋美帶去醫院,然後她的家人也被叫去那邊聽那個變態犯人云雲的說法吧。所以最後傳達給校方的訊息才會是「自主訓練時受傷」。

實知道朋美的身體並未負傷,但他果然還是不能把這件事告訴尾久。實輕輕點頭說道:

「謝謝,那我就先走了。」

改變身體的方向時,極小的聲音傳進耳中。

「空木,你……對箕輪……」

面對省略述語的發問,實略為思考後回答了真相:

「不是喔。可是我們是朋友,所以我擔心她。」

「……這樣啊,那再見了。」

如此低喃後,尾久從附近的門扉走進教室。

實一邊邁開步伐開始朝學生餐廳前進,一邊下意識地思考要去探視朋美。然而,他立刻想起自己並沒有這種權利。

由於晚到之故,每一項人氣餐點都已經售完,實快速地扒完不受歡迎,但就個人而論並不討厭的中華丼,回到教室時預備鐘聲剛好響起。

早上實一直在意著朋美的事而無法專心上課,下午雖然打算好好努力,不過與尾久對話時的思緒卻斷斷續續地蘇醒,妨礙實集中精神念書。

腦袋之所以一直想著箕輪朋美,並不是實以異性的身分對她抱持好感之故。因為只要她沒來學校上課,就不能說日常生活完全恢複成原狀。實並不是想跟出院的朋美變得比以前還要親密。他只是希望朋美恢複精神,跟以前一樣拚命努力跑步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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