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春 音演高中一年級 鈴

啪嗒啪嗒的拖鞋聲輕快地回蕩在客廳。

「要遲到、要遲到了啦!」

砰的一聲,我把書包丟到椅子上。總之先來喝牛奶!

「你又賴床了。」

媽媽剛洗好碗,一邊擦手一邊看著我,滿臉無奈。

「蓮一直在外面等你喔。」

「不會吧,上來等就好了啊?」

「他說他在外面等就好。」

「又不是小狗,在外面等幹嘛?」

把杯子里的牛奶一飲而盡。不是那種特彆強調添加鈣質,只有味道像牛乳的飲料,而是純正的鮮奶,冰得我連腦袋裡都像染上一層白霧。

爸爸似乎已經出門了。從國中開始,我就好像有個不成文的規定,老是要摸到最後一秒才甘心去學校。

依依不捨地望向桌上僅存的最後一塊吐司。

「來不及了,超——沒時間了啦!」

「女孩子家,不要像男生一樣把『超——』什麼的掛在嘴邊。」

不夠秀氣嗎?

沒辦法了,吐司也好,綁頭髮也好,統統放棄吧。我從包包的側邊袋裡拿出愛用的黃色發圈,戴到左手腕上。

粉色系或許比較可愛,但我依然喜歡如太陽一般的亮黃色,而且這還有其他重要的原因。

見到這情況的媽媽完全不提發圈的事,僅溫柔開口詢問:

「早餐怎麼辦?」

「唔——放棄。」

媽媽露出『真拿你沒辦法』的表情,把放在桌上的便當袋遞給我。

「回來要馬上把便當盒拿去洗喔。」

「好——可是我有時候會想吃烏冬面耶。」

「那種便當是要怎麼弄啊?」

現在這個媽媽可能不相信,但我其實一直都會做這種簡易便當。

例如小學時的運動會。用寶特瓶裝醬汁,然後把煮好的烏冬面放到便當盒裡,就能在藍天下吃速成的烏冬沾面了。被其他的家長笑也無所謂。那是我們家還僅僅只有兩個人時候的回憶。

媽媽很溫柔。不但一次都沒有罵過我,便當里的維也納香腸也都仔細地切成章魚的形狀。

我穿上腳跟處已經壓得扁扁的男式運動鞋,喊著「我出門了」,便從玄關飛奔而出。

在灑落一地的晨光中,蓮單腳撐著腳踏車等在那裡。

「你有夠慢的!」

把不滿大聲喊出來的蓮,發間閃爍著早晨的太陽光芒。因為實在很漂亮,我好想摸摸看喔。

JR鐵路線正好將音濱町一分為二,當地居民大多以海側與山側區分。

因為國道高速公路位於海側,真要講起來其實海側比較繁榮,我們就讀的音濱高中也位於這一邊。上學都是走銜接國道的一般道路,路邊平房跟稻田錯落,時不時可以看見堤防外的大海。

我還記得小時候常被幼兒園老師帶去沙灘玩。當然,破壞蓮做好的沙堡也是我的任務。

音濱町的特色廣為人知,但其實山側也有山側之美。從橘樹田往下眺望,可以看見海景與音濱町街道,那樣的畫面曾被拍下做成地方振興會明信片。

小學時,還曾有拖蓮下水,兩人一起迷路,最後被警察伯伯收留的「美好」回憶(這是我們一貫的相處模式)。

「你快點啦!」

蓮回頭,再次對著啪嗒啪嗒努力踩腳踏車的我抱怨。

「你很吵耶!」

我用力一踩,加速追上蓮。

我討厭受人命令。

雖然沒特別喜歡自己名字,但因為是金字邊加上命令的「令」組成的「鈴」,所以發號施令才比較符合我的個性。

微涼的春風從水手服的領口灌了進來,讓人通體舒暢。像這種天氣的話,即使在學校得整天穿著制服也無所謂。

「今天一早在體育館不是有特別課程?你怎麼又拖到這麼晚?」

「唉唷,不知道啦!」我一邊騎腳踏車一邊回話。

騎在前面的蓮堅決地說:「總之,我以後不會再跟鈴一起上學了。」

「又沒人拜託你。反倒是你,為什麼會來等我啊?」

「是你媽媽的請託,要我帶你一起上學,直到你認得往學校的路為止耶。」

「……然後你就獃獃地來啰?好乖喔。」

「吵死了!」

雖說路是該記沒錯,但扣掉通車上學那群學生不算,這條小徑幾乎是所有音濱高中學生必經之路,所以只要跟著穿立領制服與水手服的人走,根本就不會有迷路的問題。

這個時段路上只剩寥寥幾個學生,有怕遲到急著趕路的,還有一臉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慢慢晃去學校的。那些慢慢晃的大概都是高年級的學長學姐吧。

「是說,一大早去體育館要幹嘛?」

「開學到現在已經一個禮拜了耶?校長致詞啥的不是都還沒舉行?」

「耶——?」我不禁發出小小的哀號:「這樣遲到不是比較好嗎?」

「一點都不好。」

「啊!這裡!」

嘰——

我緊急剎車,堅持非從加油站這邊轉彎不可。蓮也一起停下來,回頭望向我的臉龐上寫滿了驚訝。

「鈴?」

「要從這裡轉彎。」我指著住宅區的方向:「走這邊比較快。」

「真的假的?」

「真的啦,真的!我昨天才發現的,絕不會有錯。你不想遲到吧?走啦走啦。」

沒等蓮回話,我自顧自地調轉了車頭方向。因為我知道,總是拿我沒輒的蓮一定會從後面追上來。

國中時期,上學要怎麼走、要走哪一條路都有規定,知道濱高沒有這個規定後我超開心。既然沒有規定,那就找出只有我一個人知道的上學路線吧!為此昨天還在圖書館跟音濱町地圖奮戰了好一陣呢。

我們沿著住宅區連綿的坡道向上騎。到底是想早點到學校,還是永遠都不想到學校呢?飄飄然的心就跟裝在車籃里的新書包一樣,搖擺不定。

「看吧,早叫你不要走那條路了!」

「安靜閉嘴啦,大笨蛋。」

到學校時已經遲到了,教室里空無一人,只留下空氣里止汗噴霧混著汗水酸酸的味道,大概是哪個同學飆腳踏車來上課的結果。雖然無法確定這節到底會不會被算曠課,反正到體育館的途中不會遇見別人,說不定能裝沒事悄悄混進人群。

因此,我們選了個適當的時機,偷偷插到體育館內滿滿的學生隊伍里。

講台上,穿著灰色西裝的老師正在講述學校的歷史。聽那種自以為了不起、不可一世的語調,八成是教務主任吧?只見大家都懶懶地站著,沒人在聽老師說什麼。

——不好意思,借過一下。

我一邊道歉,一邊從人群中的縫隙往前進。

——不好意思借過,真的很不好意思。

第二體育館,是個簡稱二體的古老建築物,單是一個學年的學生數就足以把它塞滿。因為我是二班,蓮是一班,所以不得不彎著腰,從人與人之間的縫隙往前擠。

——對啦對啦我遲到了啦,別老盯著我看行嗎?

就快到了。雖然只跟新同學們相處了一周,可看到令人懷念的臉,還是不由得鬆了一口氣。不過一口氣還來不及松完,眼前便突然一片漆黑。

意識到掠過鼻間的香水味之後,我的頭一下子劇痛起來。

「痛痛痛痛痛痛痛痛痛——!」

砰地被放開後,眼前依舊疼得金星直冒,緊接著映入眼帘的,是個穿著領子上綉有圖案、艷紅套裝的身影。

她單手拎著蓮的領子。看起來蓮應該比我早被逮到。

「你們兩個好大的膽子,以為不會被抓到嗎?」

是負責指導一年級新生的芽依子老師。

「嗯,那個,對不起。」

糟了。芽依子老師的嚴格程度在各班可是都出了名的,才剛聽說她曾經側踢過偷抽煙的學生,強迫學生把吸進去的煙吐出來。

蓮直接被「扔」了出去。

只見他毫無防備的直接屁股著地。超可憐啊這傢伙。

「你們兩個,放學後到學生指導室來。」

芽依子老師留下這句話後,便緩慢優雅地走到隊伍後方去了。包裹在褲襪下的緊實雙腿,給人一種身經百戰的勇者之感,嚇得我們只能對著她的背影,乖乖地回答「是」。

「鈴,你是我們班第一個被叫去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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