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第15話 孤獨

這晚,他們投宿在戴利德鎮上一間還算高級的旅店。

那是一棟石造的厚重堅固三層樓建築物,屋頂還有天台。

仁晚上不知為何就是睡不著,走出房間,順著樓梯爬上天台看看。因為有著微弱的照明,不用依靠魔法也可以勉強看清腳邊。

從天台向上望去的春季夜空中,有星星在閃爍。

「啊~好美麗的夜空啊。不過我不清楚這邊的星座就是了。」

仰望著星空的仁產生一股不符合他年齡的感傷。因此他試著喊了喊禮子:

「禮子,你在吧?」

「在,父親大人。」

總是守在仁身邊的忠實自動人偶禮子解除「隱形」,現出身形。

「到這邊來。」

「是。」

莫名感到寂寞的仁把禮子叫到自己身邊,摸著她的頭。

「父親大人?」

仁有些不同於平時的模樣,令禮子疑惑地詢問。

「嗯,就是……因為你總是陪伴在我身邊嘛。」

「是的,因為那就是我的存在理由。」

「呵呵,你每次都這樣說呢。算了,不管了,你就一直待在我身邊吧。」

「是,當然。」

因為天色昏暗,仁沒有看清楚,不過禮子在這時候露出了喜悅的笑容。

「……」

仁口突然哼出歌聲,是在這之前不知為何一直遺忘掉的歌。

那是一群前往西方取經者的故事的片尾曲。這首歌不是從院長老師的收藏或卡式錄音帶里聽來,而是在錄影帶中聽過的歌。

「父親大人……」

從白天時的口哨,還有這時突然唱起的歌,有所感悟的禮子握住了仁的手。期望此舉多少能夠讓他忘懷一些寂寞。

「…………」

當仁唱完歌的時候。

背後響起了腳步聲。禮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轉過去,準備動手。但是……

「仁……是你嗎?」

那是艾爾莎。艾爾莎的房間在三樓,似乎聽到仁的聲音而跑了上來。

「艾爾莎,怎麼了?」

仁一發問,艾爾莎也回問:

「那是我要說的話。你才是怎麼了?」

「就算你問我怎麼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說啊。不知為何就是睡不著,所以就出來看看了。」

這樣回答後,艾爾莎露出打量般的表情──

「嗯。」

然後做出基本上算是接受他的說法的反應。

「那麼,剛剛那首歌是……?」

「就是想唱嘛。」

這個回答似乎就不能讓她接受了,艾爾莎一動也不動,特意表現出沉思的神態。

「仁……寂寞嗎?」

然後,一針見血地說中仁的心事。

「咦?」

因為是在黑暗中,似乎免於被她看到急躁的表情了,但仁明顯有些慌張。沒想到會被艾爾莎這樣說也是原因之一。

「為……為何這樣說?」

仁略微提高了聲音反問。

「因為我也曾經這樣。」

艾爾莎給了他意料之外的回答。

「父親是軍人,很少待在家裡。母親身體不好,很少出房間。兄長們與我的年齡差很多,所以沒有共同話題。」

以前曾聽說過艾爾莎的家庭組成,這時候再聽一次,果然還是忍不住想要同情。

「萊茵哥哥也不可能隨時都有時間陪我玩。尤其是自從他當上外交官之後,就很難見到面了。」

肯定也沒有什麼年齡相近的朋友。她之所以不善言詞,大概也是這個原因吧,仁這樣想。

「當我寂寞的時候,有時候也會反而想一個人待著,然後去回想快樂時的回憶。」

「艾爾莎快樂的時候,這麼說是……」

「小時候。和兄長他們以及萊茵哥哥一起玩……不,是他會來陪我玩的時候。」

果然小時候的回憶對大家來說都是特別的,仁重新認知到這點。那是對世界一無所知,在玩樂中度過每一天的童年時代。

以仁的場合來說,那段時間極為短暫,然而確實存在過。存在過……心中這樣告訴自己。

「仁是位了不起的魔法工作士。可是,正因如此才是孤獨的。」

今晚的艾爾莎還真是特別敏銳啊──仁這樣想。

「……萊茵哈特哥哥是這樣說的。」

不過實際上是從萊茵哈特那裡現學現賣。

「萊茵哥哥說過,只有能夠共享相同心情的人,才能夠填補彼此的孤獨。」

「……艾爾莎。」

艾爾莎口中說出的話這番話讓仁感到驚訝,可是──

「……但那是什麼意思?」

果然艾爾莎就是艾爾莎。不知為何,仁整個人都泄氣了。

但也拜此所賜,仁原本的沉重心情不翼而飛。他再次抬頭仰望夜空,然後看向艾爾莎問:

「不冷嗎?」

在黑暗中仔細一看,艾爾莎身上穿的是睡衣。

「嗯,沒事。」

不過仁還是脫掉自己的上衣,披到艾爾莎身上。

「謝謝。仁總是這麼溫柔……」

艾爾莎道著謝攏起上衣的衣襟。對於著這樣的艾爾莎,仁忽地想到一件事,於是試著問問看:

「白天的時候,曾經提過『庶民派』和『選民派』的事,對立很嚴重嗎?」

「沒那種事。我們國家的庶民派比較多。只有一部分貴族是選民派。」

根據艾爾莎的說明,僱用了魔法技師(魔法工作士)的部分貴族似乎有著獨佔技術的意圖。

「純粹只是想沉浸在優越感之中而已。」

艾爾莎直接說出結論。

「可是,仁你應該是……討厭……那種事。」

「是啊。雖然製作自己喜歡的東西也不錯,不過能讓別人開心,果然還是挺讓人心情愉快的。每當那種時候,才會讓我感到做得有價值。」

「萊茵哥哥也說過類似的話。」

然後艾爾莎的話聲中斷,低下頭,一副欲言又止的忸怩模樣,不過很快就心意已定般地抬起頭來:

「雖然萊茵哥哥……說過不要提這件事。」

她先做出這個聲明,開口說:

「可是我希望仁來修洛皇國。希望仁可以製作好多好多喜歡的東西……對大家有幫助的東西。」

然後她的臉有些發紅:

「……我喜歡……仁製作東西時的表情。」

這樣說完以後,她就轉過身去。

「晚安。」

留下這句話,就從天台上消失了。

「喜歡的東西……對大家有幫助的東西啊……」

變成一個人的仁輕聲自言自語。不知為何看不到禮子的身影了。

「要不孤獨,就表示要有個固定的歸屬,是這樣吧。」

現在的仁是獨行俠,不屬於任何一個國家。

「唉,雖然遲早有要找個國家住下來的打算啦。」

原本他加入這場旅行,就是打算周遊各國做出結論。

「修洛皇國啊……」

*  *  *

至於說起這個時候消失了身影的禮子在做什麼──

「禮子姊妹,有個這樣的男人。」

她收到了來自「蓬萊島隱密機動部隊」的報告。

「每個晚上都來真是煩人啊。每一次都要特地通知父親大人,也只是給父親大人添麻煩吧,所以請你們自己適當地處置吧。」

「是,了解。」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