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身參與橫渡大陸之旅,是我十五歲時的事。
因為堂哥萊茵哈特……萊茵哥哥邀我一起去。
在那之前,我一直待在家中學習禮儀禮法、才藝、讀書,過著一成不變的每一天。
直到我八歲還九歲前為止,就算跑出去玩也不會挨罵,可是一過十歲就被禁止外出。
最多也就是在家裡的庭院散散步。
沒有朋友。不知道多少年沒有和小時候一起玩的同齡小孩一起玩過了。
只有一次獲准跟大人們出國,然而實際上的目的是巡視國境碉堡,因此只是假借旅行之名的強行軍。對於還是孩子的我來說,並不是快樂的回憶。
到了十二歲以後,貴族家的女孩子似乎就要進入一個叫作社交界的地方,可是並沒有人對我說那種話。
有人問父親,他說「不會廉價拍賣」。雖然我不太懂那是什麼意思。
大概是這樣,我直到現在都害怕跟別人說話。無論如何都鼓不起勇氣。明明小時候不是這樣,性格真是種不可思議的東西。
要是如常進入社交界,說不定我也可以稍微合群些了吧。有時候我也會這樣想,然而現在說這個也無濟於事了。
我父親是修洛皇國的子爵,有著叫作軍隊司令官的崇高地位。也是萊因哥哥父親的弟弟。
我的淺藍色眼睛似乎就是遺傳自他。
因為已經說了父親的事,也稍微聊聊母親吧。
母親很溫柔,就是身子有些虛弱,總是讓人擔心。其實她跟我沒有血緣關係,是所謂的養母。
萊茵哥哥家是全部男孩的四兄弟,他是老么;而我是家中的么女,家裡是有兩個哥哥的三兄妹。
母親是我那兩位兄長的親生母親。
在知道我和母親沒有血緣關係時,我受到很大的打擊。不過後來在萊茵哥哥的鼓勵下,得以重新振作。
在我的記憶中,母親從未因為我不是她親生,就對我有差別待遇或是冷眼相待。
直到現在,她依然是我最喜歡的母親。
兩位兄長和我有一段年齡差距,所以沒欺負過我,反而很疼愛我。
比較大的兄長跟母親一樣身體不好但頭腦聰明,因為是嫡子,應該會繼承家族經營領地吧。
比較小的兄長像父親有軍人氣質。一天到晚說將來要當司令官,然後是當元帥。
而我……我的將來會是怎麼樣呢?
看不到任何未來,那就是現在的我。
領著那樣的我走入外面世界的人,果然還是萊茵哥哥。
作為修洛皇國的外交官,不到兩年時間,他就已經在諸國繞一圈了。
那個萊茵哥哥把帶我出門當作最後的機會。他說去看看廣大的世界,才是拓展見識的最好方式。
萊茵哥哥的父親,也就是我伯父──父親的兄長也幫忙說話,才實現了這次的旅行。
第一次見到的遼闊世界。
對於只知道自家鄰近之地的我來說,世界滿是新奇的事物。
無論是塵土飛揚的乾燥街道,還是一望無際的玉米田,或者是迎風搖曳的麥穗。
在歇洛亞王國舉辦了哥雷姆品評會。
那個品評會的最大號召就是同時舉辦的模擬戰大賽,萊茵哥哥帶來的「黑騎士」在一場激戰過後,擊敗了王國首屈一指的「金剛戰士」,名揚異地。
他是我自傲的堂哥。
然後來到的是這趟旅程的折返地點,港都波特洛克。
第一次看到的大海又大又遼闊。海水真的是鹹的,這讓我嚇了一跳。
明明是冬天卻溫暖得可以游泳,我又再次體會到世界是多麼廣大。
* * *
「哥雷姆賽艇?」
好像是這個波特洛克每年都會舉辦的賽船比賽。哥雷姆划船,人類操縱。
「挺有趣的樣子。」
「對吧?我也想出賽,所以開始動手製作哥雷姆了。剩下的就是得找個駕船的人吧。」
萊茵哥哥喜歡創作……不,是個創作狂。一有這類比賽就馬上躍躍欲試想要參加。
不過,這次的比賽滿有趣的。根據比賽規則,聽說駕駛員要一名女性。
「……那就,讓我來。」
我這樣一說,堂哥就露出驚訝的表情:
「你嗎……你知道你要做的是什麼嗎?」
「嗯。」
對我來說,這多半是最初也是最後的任性。
我隱約察覺到,一旦這趟旅程結束,我就要被嫁給某個地方的貴族了吧。這是出生在貴族家女子的命運。
最後,萊茵哥哥答應了我任性的要求。
──輸了。
萊茵哥哥製作的人魚型哥雷姆「羅蕾萊」與快速艇。我認為自己也竭盡全力了。
即使如此還是及不上他們的船。
所謂的他們,是魔法技師仁.二堂與船匠瑪希亞。
以他們的小隊獲勝,我駕駛的船第二名告終。
在比賽期間交上朋友的仁是個不可思議的人。
據他所說,他是在孤島出生長大的孤兒。
大概是因為這樣,缺乏一些一般性的常識。
不過相反的,卻知道一些高階到離譜的知識,是個比萊茵哥哥還要厲害的魔法技師……似乎是這樣。
我對這樣一個人感到興趣。
擁有那種程度的技術與知識,能夠使用那樣的工學魔法,卻不屬於任何國家跟組織,一個自由的人。
若是他有意,要以貴族待遇得到王公貴族的賞識也有可能,可是他卻沒有那樣做。
那是我再怎麼想要也得不到的──自由的人生。
為什麼他可以擁有那樣的人生呢?我很想知道。
萊茵哥哥邀請了他。
邀請他到我們的祖國修洛皇國來玩,他接受了。
雖然並非請他入仕我國,然而萊茵哥哥肯定會在路上力邀他入仕我們的祖國。那倒也不是壞事。若是他願意入仕,我也會……很高興。
在他身邊跟著一個據他所說是古代遺物的自動人偶。
叫作禮子,外貌是個小女孩的模樣,但隱含的力量只有一句話可以形容──極其驚人。
就連戰鬥哥雷姆都足以一招解決的力量。
平時卻跟人類一模一樣,所以仁也很疼愛禮子。
看到他抱住禮子時,我的心跳個不停。
可是那似乎是源自於一種跟我抱住布偶差不多一樣的情感。
之所以會說似乎,是因為我也不太懂。
我沒有可以稱作朋友的人,只有幾個算是認識程度的人。
和仁在一起,我會有種期待又雀躍的感覺。
他懂得我不懂的事,教會我許多事。
托他的福,我感覺世界又更加遼闊了。
在一個叫作莫夫特村的地方,也是他教會我跟小孩互動的方式。
做出形狀極其罕見,但又飛得很高的風箏的他,很快就融入孩子們之間。
這樣的他在我眼中是耀眼的。
遭受到山賊攻擊,也遇上戰鬥用哥雷姆的攻擊,可是一瞬間就被禮子打倒了。
那時候,奶娘蜜奈為了保護我受了傷。
在我的治癒魔法幫不上忙的時候,仁幫我治好了她。
除了工學魔法之外,他居然連治癒魔法都能用。讓我對他湧出了更多興趣。
一待在他身邊,我的心裡就很騷動。這是為什麼呢?
可是反過來說,又非常安心。
當我能夠理解這兩個矛盾的感覺是什麼時,想來我就也能夠有些成長了吧。
艾利亞斯王國的罪犯,原本是貴族的瓦倫帖諾對仁懷恨在心,前來找仁算帳。
「休想……傷害仁!」
我想要保護我寶貴的朋友,可是……
「謝謝你,艾爾莎。謝謝你,萊茵哈特。但是在此,讓我來做個了結。」
這樣說的他走上前去。
為什麼?我很想這樣問。可是我說不出話來。
他那絕對說不上高大的背影,在我那時候的眼中看起來好高大。
仁,對你的事,還有這種心情,會有讓我理解這是怎麼回事的那一天到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