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問題五 試描繪兩人關係圖

發明「戀愛不等式」的第二天,遙在平常上學的時間到校,班會開始前十分鐘抵達校舍入口。這是鞋櫃周邊學生人數達到巔峰的時間。雖然是早上,但氣溫早就升高。遙一踏入校舍,擁擠的氣息包裹著肌膚,令她皺眉。蟬停在校舍周圍的樹上測試嗓子,為漫長的一天開始做準備。

遙鑽過嘈雜的人群來到走廊,嘆了一口氣,感覺得到額頭冒汗。看來今天會比昨天還熱。遙有些憂鬱地走向階梯。

「啊,你是……」

由於聲音來自後方,又夾雜在學生們的交談聲中,遙剛開始沒發現這句話是對她說的。她就這麼繼續前進,隨即一名四十多歲的女性快步繞過來,擋在蹙眉的遙前方,露出微笑增加許多皺紋。

「你果然是遙吧?神之內的女性朋友。」

遙愣住好幾秒,才想起這個人是誰。是圖書館的阿姨。她一如往常將染成烏黑的頭髮綰在後方,露出活潑的表情。看她單手抱著三本書,大概正在忙工作。話說回來,明明只交談過一次,不曉得她為何一副裝熟的態度。

「……好久不見。」

「真的很久不見了,你最近怎麼沒來圖書館?神之內倒是很常來。玩手機或玩遊戲也不錯,但還是趁年輕多讀點書吧。」

她不知為何突然抱怨起來。無數學生朝兩人一瞥就快步經過。遙掛著抽搐的笑容,隨手從口袋取出手機假裝看時間。但館員阿姨似乎不太在意,繼續聊她現在推薦的書,或是國中生該看的書。

「請問找我有什麼事?」

「……啊,對了對了,我差點忘記。」

館員阿姨說完露出笑容,臉上的皺紋增加約五倍。她沒拿書的手伸進口袋,取出折成手心大的紙張。

「神之內今天一大早來圖書館,要我把這個轉交給你。我本來想等你下次來圖書館再給,不過既然現在遇見就順便給吧。」館員阿姨將紙張遞給遙。紙張表面印著行線,看來原本是活頁紙之類。從厚度來看,應該是好幾張紙一起折成這麼小。

遙從各種角度觀察之後歪過腦袋。

「那孩子怪怪的對吧?居然說『我用不到借書證了,所以還給您』,還把借的書全部歸還了。究竟怎麼回事?但他原本就是一個怪孩子……」

館員阿姨說到這裡拿出借書證,同樣遞給遙。遙像是掬水般合起雙手,目不轉睛注視手心上的兩張紙。居然用轉交的……為什麼?等我到教室再親手給我不就好了?而且他用不到借書證了?明明那麼頻繁利用圖書館,還和館員阿姨這麼熟……

這樣簡直是……

遙驚覺不對,突然拔腿就跑。後方的館員阿姨不曉得還在說什麼,但她無暇在意這種事,將兩張紙塞進裙子口袋,三步並兩步衝上樓。

不對。不可能這樣。

好的期望與壞的期望,兩者像是衛星在腦袋周圍運轉。遙跑上二樓,風也似地穿過走廊,幾乎以滑壘動作衝進二年B班教室。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沒就座、各自在不同角落聊天的同學。但是和平常不一樣。

某些地方不一樣。完全聽不到一如往常的清脆笑聲,大家的表情沒有活力。教室籠罩著沉重的氣氛,所有人都困惑地低聲交談。

然後,遙看見了。不對,她沒看見。

遙與宙座位所在的靠窗後方,數學屋直到昨天的據點。

本應位於那裡的兩面旗幟,消失得無影無蹤。熱愛數學的少年也不在了。

「遙!」

真希從教室中央跑到門口。

「旗子為什麼不見了?而且宙也……他明明總是在那裡看書……」

遙無法回應,只能佇立在原地:心不在焉環視教室。仔細一看,連不同班的翔與葵也來到她身邊,皺眉看著她。

「不止是旗子,海報也不見了。校舍門口、走廊、階梯轉角,全部海報都不見了。那個傢伙的置物櫃也是空的。究竟怎麼回事?」

翔像是逼問般質詢遙,但語氣沒有往常的魄力。不祥的預感撼動他體內核心,剝奪聲音的力道。

遙看向翔,接著再度將視線移回自己桌子。兩張桌子被棄置般的孤單模樣,不是遙熟悉的早晨光景。教室響起他人竊竊私語的聲音。此時,開始上課的鐘聲冷漠響起,不久,班導木下老師進入教室。老師經過佇立在門邊的遙身旁,環視教室。

接著他似乎察覺某些地方不對勁,露出疑惑表情詢問遙。

「怎麼了?發生什麼事嗎……?」

木下老師剛說出口:心裡似乎就有底了。他眉頭一顫,目光迅速從遙身上移開。但遙沒看漏。

「木下老師!宙他……」

遙用求助的語氣詢問。真希、翔與葵也將視線投向老師,倒抽一口氣。老師左顧右盼,反覆開闔雙唇欲言又止,最後低頭看著遙說:

「……這是當事人的意願。神之內的母親來學校的那一天,他就親口要求我幫忙保密。」

持續至今的喧囂聲像是退潮般消失。連窗外的蟬鳴似乎也被寂靜吞噬。老師停頓片刻之後說下去。

「神之內昨天轉學離開這間學校了。基於父親工作的需求,全家要搬到美國波士頓。」

「美國?」遙大喊之後差點昏倒。忘記呼吸的方法、心臟不規則地鼓動。她腿軟站不住時,真希連忙扶住她的肩膀。

宙搬到美國。被真希從後方抱住的遙,拚命試著想像這幅光景,但大腦無法順利運作。波士頓在哪裡?搬家是什麼意思?而且數學屋怎麼辦?思緒完全無法整合。咽下的口水進入氣管,使得遙劇烈咳嗽。

「我就覺得不對勁……」真希按摩遙的背,輕聲低語。

「因為他看起來似乎在焦急。」

遙深呼吸調整氣息之後,轉身看向真希。真希也稍微抬頭,眯細雙眼眺望遠方。翔在真希身後微微嘆氣,有氣無力地說.,

「是啊。他大概想儘早得出結論吧。既然要搬家,就沒時間迷惘。」真希與翔轉頭相視,各自扭曲嘴唇,如同吃到什麼很苦的東西。

「等一下。又是焦急又是迷惘,你們究竟在說什麼?」

遙插嘴之後,真希瞪大雙眼注視遙。她放開扶住遙肩膀的手,退後一步,目不轉睛凝視遙的雙眼。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真希的雙眼默默傳達這個訊息。

「什麼嘛,原來你沒發現?」翔同樣驚訝地睜大雙眼這麼說。

「寫那封戀愛諮商信的人,就是宙自己啊?」

這一瞬間,遙的心臟如同要爆炸般用力跳動。過量的血液在全身賓士。手腳麻痹、眼冒金星,誤以為地面從腳邊崩塌。真希再度扶住遙的肩膀。

「我也不知道這件事。你們怎麼知道的?」葵擔心地看著遙,然後詢問翔。翔沉默片刻,以壓抑情感的聲音回答。

「……那個傢伙的筆記本。我偶然看到撕頁的痕迹。」

努力調整呼吸的遙,想起「某一年級男生」寫的信。右側留下扭曲撕頁痕迹的筆記本內頁。

「寄件人的署名隨便造假就好。只要謊稱是『一年級』,就不會被發現是他自己寫的。字寫得異常潦草,應該也是為了隱瞞平常的字跡。」

「那麼真希也是?你也看過宙的筆記本?」

葵說著轉身面向真希。遙也轉頭看向身後的真希。

「我只是基於直覺。我看到宙昨天的樣子,就大致知道了……」

真希說完低下頭,似乎微微咬著嘴唇。遙輕輕離開真希的手,以顫抖的指尖摸索裙子口袋,從兩張紙之中緩緩取出折起來的那張。

「……那是?」

葵看著遙的右手心詢問。遙雖然張開嘴巴,卻像是喉嚨哽住般發不出聲音。

「那封信,應該是表白。」

翔如同代替遙般這麼說。黝黑的少年注視嘴唇顫抖的遙,繼續說下去。

「遙,你已經知道了吧?宙信里提到的『某個女生』就是你。那個傢伙想知道是否該向你表白,才寫了那封信。這麼做不為別的,正是為了找你商量。」

嘴巴好乾,沒辦法好好吸氣。即使如此,遙依然將冒汗的手掌握緊又放鬆兩、三次,試著平復指尖的顫抖。她閉上雙眼做個深呼吸,下定決心打開信。信紙似乎來自筆記本,但切口筆直得像是以美工刀切割而成。

遙看著信里舞動的圓滾滾文字。這封信總共有三張。

致 遙同學:

抱歉我突然離開。

我請老師保密,打算自己告訴你,但我實在說不出口。

所以,我決定寫信告訴你。

今年七月,我將搬到美國的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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