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問題四 試解開戀愛不等式

「看來,有煩惱的人……」宙目不轉睛注視桌面說,「比我們至今想像的還多。」

遙看著宙嚴肅的表情,接著循著他的視線看去,折起來的紙張堆成一座小山。

桌子一角擺著像是募捐箱的灰色長方體。

「比起直接來商量的人多好多。可能是不好意思當面講,也可能只是時間沒辦法配合。」

宙拿起一張紙,湊到眼鏡前面凝視。遙當然不知道這麼做有什麼意義。

「無論如何,諮詢箱就是為了這些無法直接來的人設置的。收到信就代表這個作法成功了。」遙說著拿起其中一張紙,發出沙沙的聲音打開。宙也跟著打開信。

兩人逐一檢視每封信的內容。

六月即將步入尾聲,諮商的客人持續增加。

從數學作業的疑問,到日常生活的煩惱。包括能以數學解決的問題,以及實在不像是能以數學解決的問題,宙每次都算出確實的解決方法。名聲愈來愈響亮,上門的人愈來愈多。像是今天,一開店就有好幾位客人前來,只能請他們排隊。

如今,客人已經全部接待完畢。

總算閑下來的遙與宙,試著打開「數學屋」提供的新服務——「諮詢箱」。

這是從圖書館的征書箱得到靈感,從上周開始設置的東西。雖然是以方格紙折成的陽春箱子,卻沒想到光是把箱子放在走廊,就收到這麼多要諮商的問題……

「第一封是……嗯,是關於學校作業的問題。圖形問題啊……幸好信里畫了圖,很好解答。」

「唔哇!這個人居然問:『要怎麼樣才能讓數學變好?』」

「這個問題真籠統……那麼,接下來是社團的煩惱。或許可以應用『棒球社員困境』。」

兩人逐一打開大量的信件閱讀內容。雖然混入一些講風涼話的信,但大部分都是正經的諮商。如宙所說,有煩惱的學生比比皆是。兩人將信件全部看一遍之後,遙將一疊活頁紙遞給宙當信紙用。

「首先從『要怎麼樣才能讓數學變好?』開始吧。」宙從胸前口袋取出鉛筆這麼說。

「你可能已經發現,信里完全沒寫具體的『數值』,得回信重問一遍才行。」

宙取出一張活頁紙,以一如往常圓滾滾的文字寫起問題。遙默默看著他寫字。

「每天花多少時間學數學……上次段考考幾分……還有現在是怎麼學數學……」

宙一邊嘀咕,一邊條列數個問題之後抬起頭。

「嗯……還需要什麼『數值』呢……」

宙輕聲自言自語之後,像是想到什麼般摸索書包。緊接著,他拿出那本熟悉的筆記本,緩緩在桌麵攤開。遙的心臟用力跳了一下。

「啊……那本筆記本……」

「嗯?」

宙轉過頭來,微微揚起眉角。遙往他手邊一看,開啟的頁面是全新的,一片空白。乍看只是隨處可見的平凡筆記本。但是往前翻一頁就展開另一個世界,遙無法不去注意這一點。她的呼吸變得急促,感覺自己的脈搏就在耳際跳動。

「筆記本怎麼了?」

宙以清澈的雙眼看著遙詢問。

後來宙回來時,遙已經將筆記本與書放回原位,所以這名少年不曉得遙偷看過筆記本。遙想詢問那天看見的神秘算式。不過在同一時間,潛藏在她內心深處的本能,大聲主張別知道比較好。兩種情感對抗到最後一刻,結果其中一方戰勝,另一方戰敗。

「……沒事。」

遙看著下方低語。宙默默將目光移回桌面,若無其事寫著筆記,並且提筆回信。

到最後,還是沒有我出場的餘地……

遙以目光追著迅速移動的鉛筆筆尖,輕聲發出自嘲的笑聲。因為宙位於我這種人想像不到的地方……他真的想要拯救世界……

「好,第一封寫完了。」

宙說著呼出一口氣,使得遙回過神來。回信用的活頁紙已經寫滿圓滾滾的字。

宙仔細將這張紙對摺再對摺。

「那麼,回下一封信吧。」宙將折好的回信放在旁邊,以鉛筆筆尾扶正眼鏡說完,從小山拿起另一封信,在遙也看得到的位置開放。上面是以粉紅色原子筆寫成,圓得不像樣的文字。

「嗯,看來是想問減肥方法。從字體來看……應該是女性。這封信也沒寫任何『數值』,得由我們詢問才行。」宙目不轉睛看著內文平淡說著,抽出第二張活頁紙,以指尖轉鉛筆一圈。

這次肯定也是迅速解答吧……遙在心中低語,落寞地眯細雙眼。她看向宙的側臉,再低頭看桌面,壓低氣息等待桌上的筆記本與活頁紙列出亮眼的算式……本應如此。

「我想想,今年想瘦幾公斤……每天大概吃多少……還有你現在的體重是多少……」

啪!

宙還沒說完,遙就反射性地拍向宙的後腦杓。「嗚咕!」宙發出像是蟾蜍扁掉的呻吟按住頭。

這傢伙果然和平常沒有兩樣。

遙感到極度疲勞,垂頭喪氣。

寫完所有回信,放進走廊的「回函箱」時,校舍已經沒有人影。除了操場傳來棒球社的吆喝聲,聽不到任何聲音。兩人整理好書包離開學校。泛藍的灰色雲層覆蓋天空,但雨早上就停了。太陽還在雲層後面,看來夜幕還要一段時間才會籠罩四周。白晝變得比黑夜長得多。

冰涼的風輕拂臉頰,遙與宙避開水塘行走在田間道路。兩旁是遼闊的玉米田,超大竹葉的葉子上,寶石般的水滴閃閃發亮。玉米長得快,明明上個月才播種,現在已經長到遙的肩膀高。

「快被超過了……」

遙一邊行走,一邊撥開玉米葉這麼說。旁邊的葉子也跟著緩緩搖曳,葉面水珠彈到空中。宙似乎又在沉思某些事,自從走出學校就一直注視腳邊,但他聽到遙說話就抬起頭。

「真的耶。什麼時候長這麼大的?」

遙看著納悶的宙,露出笑容。

「還不是因為你老是看地上。小心又會撞樹哦?」

遙說著撥開下一片葉子。宙似乎在看水珠的去向。遙打趣接連撥開玉米葉。

「看來葉子愈大,上面的水滴也會愈大。」

「兩者相關嗎?」宙低語停下腳步,伸手摸玉米葉。遙也一起停在原地。水珠沒噴濺,而是沿著葉面滑動,抵達尖端就直接落下。宙看著水滴化為水塘的一部分,然後轉身看遙。

「話說回來,這是什麼植物?」

遙以為宙在開玩笑,但他一如往常面無表情。遙忍不住笑了出來。健康的笑聲傳遍玉米田。吹起一陣風,葉子發出潮汐般的聲音搖曳,無數水珠在空中躍動。

「你想拯救世界,卻不知道這是玉米?」

遙調勻呼吸之後這麼說。由於笑過頭,眼角微微濕潤。

「玉米……」

宙不太在意被嘲笑,只是歪著頭低語。眼鏡後方的雙眼閃閃發亮,如同一無所知的純真幼兒。

「我以為玉米的顏色應該更黃。」

遙收起笑容,打從心底感到無奈,無書地注視著宙。這個少年該不會以為玉米一從土裡長出來,就是擺在餐桌上的那個樣子吧?如果真是如此,他不經世事也該有個限度。不對,遙知道他不經世事的程度超乎常人,卻沒想到這麼嚴重。

「原來你不知道。因為住東京?」

遙在注視玉米葉的宙身後這麼問。不過,那裡或許不是遙知道的東京,是「數學世界」的東京。她腦中一隅這麼想。

「嗯,我只在店裡與廚房看過。何況我未曾想知道玉米原來的樣子。但我算過一根玉米有幾顆。」宙轉身看向遙這麼說。我反倒未曾想知道一根玉米有幾顆……

遙在心中低語。

「原來我一無所知呢……」

此時,宙似乎在嘆氣。遙聽到他發出不同於呼吸的另一種氣息。遙沒看過宙這麼軟弱。這名少年面對任何問題總是平淡地克服,卻因為不知道玉米而嘆息。

真拿他沒辦法……

「既然不知道,那就學習吧?」遙走向他,以開朗的聲音回應。

「暑假來幫忙收割吧。到時候就知道那個黃色一顆顆的東西是從哪裡採收的。我認識種這塊田的婆婆,我每年都來幫忙。」

宙像是中冷箭般睜大雙眼,目不轉睛注視遙,似乎想看透映在雙眼裡的她。遙輕聲一笑說下去。

「宙,你多學習一些常識比較好喔。別擔心,我覺得你很快就記得住。像是壘球和棒球的差異,你實際看一次就立刻懂了。」遙說完,宙摸著下巴閉上雙眼,像是陷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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