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托魯格國,中原首都,宮廷內的豪華宅邸一角——
距公開審判只剩幾小時的時間,大公主蕾玫在自己的房間靜靜地烹煮茶水。
她藉此沉澱心情,下定決心面對即將開始的公開審判結果。
對跟自己同出一脈的妹妹們痛下毒手。她已殺害第二、第三公主,接下來更準備將這樁罪名嫁禍給身為第五公主的蕾琳,自然不可能維持心平氣和的狀態。
——千萬不能產生罪惡感。
她再三如此告誡自己。與其抱持罪惡感,還不如打從一開始就別動手。懷著那麼脆弱的心靈,絕對無法治理拉托魯格。
但每當她這麼想,手臂上的傷口便跟著隱隱作痛。那是她趁第二、第三公主相互砍殺之際,躲到其他房間故意划下的輕傷。包著繃帶的手臂傷口雖淺,但不知為何至今卻會感到疼痛。
明明都已經數度下定決心,不過她仍明確地感受到原來人是如此脆弱的生物。根本沒人知道原來繼承帝室血統的她,居然也跟平民一樣會為這種事情而感到害怕、內疚。
此時,有人敲響蕾玫的房門。
「是修白嗎?」
「正是。」
來者是前任女帝駕崩之後,便持續位居政治頂點的人·修白。當此人首度前來找蕾玫交涉時,她甚至懷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了毛病。長期浸淫在政治世界當中的修白擁有一身出色的處世術,但他也同時是個根本不像人類的黑心化身。
然而,蕾玫也明白若不利用他的黑心,則自己非但無法坐上女帝寶座,日後更不可能有機會治理這個國家。
「無妨,進來吧。」
修白開門走進房間,畢恭畢敬地低頭行禮。
「公主,日安。」
「寒暄話就省下吧。話說,應該沒有問題吧?」
「是,這是當然。被捕的第五公主蕾琳再過不久便會從兵舍被押解至大殿接受審判。如此一來,她就再也無法推脫了。」
「……是嗎?」
內心深處又再度隱隱作痛。蕾玫像是要擺脫這股痛楚一般,緩緩起身說道:
「話說我記得蕾琳身邊有個名喚璜巽的侍從,對吧?聽說那人在宮廷內也是個相當精明幹練的人物,據傳他好像是九品官人法考試的榜首,對吧?」
「是的,我也曾安排他處理過外交方面的工作,他確實是個很有本事的人。但那傢伙應該也已被逮捕才對。」
「你有親自加以確認嗎?」
「……沒有,由於兵舍隸屬不同單位管轄,因此我無從確認……」
蕾玫開始咬起手指甲。她曾與璜巽打過幾次照面。那人雖是年紀輕輕,卻散發出一股令外人無法看透其內心微妙變化的魄力。而面對問題時也總是能提出切中要害的回答,同時擁有靈活多變的思考能力。為何那人不選擇擔任官僚的發達之路,反倒選擇成為蕾琳的侍從,這點至今仍令蕾玫感到百思不解。她雖數度詢問過當事人,卻都被他巧妙地避開話題。光是就其話術來看,也可以肯定他是一名必須列入警戒名單的人物。
「現在立刻去確認……另外,王隱那邊怎麼樣了?」
「他預計在今天中午過後才會抵達宮廷……難道您想說璜巽已經察覺到他的存在了嗎?」
「我以前曾調查過璜巽的過往事迹,但對他卻幾近一無所知。他出身哪個世家、故鄉在哪裡、在入朝任官之前到底從事過何種行業……這些情報連個影子都沒有。假設如此神秘的璜巽跟黑社會也有所往來的話,那該如何是好?」
「……確實應該要提防這一點。假使他已查明王隱的存在,而如今仍舊放任不管的話……」
審判下午才開始,但那段時間王隱剛好也會進宮繳納貨物。要是他被逮到並被迫在大殿上吐露實情,那麻煩就大了。當然,修白早已擬妥推托之詞。即便如此,大概仍會引起宮中之人對自己產生不必要的疑慮吧。
「修白,你就不能吩咐王隱今天暫且不要進宮嗎……」
「那樣做反而會啟人疑竇。他每周必會三度搬送物資進宮,長久以來連一次都未曾中斷過。更重要的是派傳令兵前往通風報信的事情一旦被發現,那反而會正中對方下懷。因此,您覺得這樣做如何呢?」
「怎樣做?」
「就是提前開庭審理的時間。只要在上午開庭,儘早做出判決,便能在王隱進宮之前徹底作個了結。而只要王隱的存在沒有曝光,也就無人能夠證明狂身盪的存在。」
「確實是這樣沒錯。」
蕾玫自如此垂首提議的修白臉上,感受到一絲焦躁之情。
你只管乖乖走在我所安排的道路上就好,她彷彿可以清楚看見修白內心的想法。過程中確實有許多少了修白便無法完成的事,給兩名妹妹下藥時也是一樣。雖說將葯加入飲料的人是自己沒錯,但協助自己與王隱搭上線的功臣無疑是修白。修白暗中安排了蕾玫與王隱見面的機會,並讓王隱把狂身盪賣給蕾玫。
即便如此,仍須設法力求萬無一失不可。
於是,蕾琳的審判決定提前一刻鐘(約2小時)開庭審理。
第五公主蕾琳與其侍女蓮娜,以及身為侍從的璜巽被傳喚至掌管政治中心的華樓閣。繼承帝室血統的蕾琳並未被五花大綁,畢竟在判決出爐之前,任誰也不敢輕易用繩索捆綁她。
主持這場審判的人是攝政長·修白。
修白定睛看著被傳喚的蕾琳,面露竊笑神情說道:
「現在開始針對被控施行巫蠱邪術的第五公主·蕾琳殿下進行審判。」
文官們深深鞠躬行禮後,紛紛彎腰就座。而第五公主蕾琳則在眾目睽睽之下,神情平靜地佇立於原地。
「巫蠱是動搖國本的重罪。舉凡施行了此等邪術之人,縱使擁有繼承帝王血統的尊貴身分也無法免罪……那麼,首先就請道士官上前陳述關於施行巫蠱邪術的作案痕迹吧。」
只見昨天前往檢視命案現場的道士官趨前發言。
「是。根據癥狀及之後的行動判斷,發現兩位公主是受到巫蠱影響而導致神智失常。個人推測是施術者設計並實行了帶有那種效果的詛咒。」
「嗯,接下來請宮廷士兵長呈上昨晚調查時所查扣的證物。」
士兵長李協聞言隨即向前一步。
「這是昨天在蕾琳殿下的宅邸所查扣的物品,發現地點在地板下方。」
語畢,李協將盒子擺在前方,打開盒蓋給眾人觀看。盒子裡頭裝著一隻被粗大針狀物刺穿的死蛇。
側目瞥視證物的修白轉臉詢問道士官。
「道士官,這確實是用來施行巫蠱邪術的祭物,沒錯吧?」
「是的,一點也沒錯。這是置百蠱於一處使其互相吞噬,再以存活到最後的那隻蠱蟲作為祭物來施行的咒術,看起來應是使用毒蛇的蛇蠱。可見這必定是施行巫蠱儀式,使其發揮功效的咒術。」
「嗯,明白了……雖然倍感遺憾,但既然有這些物證為憑,便代表第五公主蕾琳殿下施行巫蠱咒術已是不爭的事實。此時此刻必須根據拉托魯格國法律,針對此事做出裁決不可。」
修白開口宣讀判決,一切都將塵埃落定。就在蕾玫如此心想的瞬間——
「請等一下!」
一陣男子的聲音響徹整座大殿,蕾玫轉眼望向聲音出處。發出這陣聲音之人正是蕾琳的侍從·璜巽,蕾玫內心不禁浮現一抹焦躁情緒。他那張看不出到底在想些什麼的容貌,頭一次令她感到可怕,但蕾玫仍舊不動聲色地靜觀其變。
只見修白臉上浮現出露骨的不悅神情睥睨璜巽。
「璜巽,有什麼問題嗎?」
「不,我只是覺得您好像快做出一面倒的判決,因此希望您能給我一點辯解的時間罷了。」
「沒用的。巫蠱奪走兩位血統高貴的公主性命,而在第五公主的宅邸則搜出犯罪鐵證。我可不想再聽其他多餘的辯解。」
此時,只見璜巽一邊環視宮廷內的所有文官,一邊發出帶有挑釁意味的笑聲。
「難道您就沒有考慮到這起案件其實是個陷阱的可能性嗎?假使真是那樣的話,那我也只能說宮廷內的文官們儘是一群無能的廢物啊。」
璜巽高高在上的態度令修白怒上眉梢。
「……哦,你這是在侮辱宮廷嗎?」
「是啊,我才不相信只會做出這種一面倒判決的宮廷文官,真有能力可以好好治理拉托魯格。」
「那麼,你是想說第五公主蕾琳是清白的嗎?」
「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