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二十五

四肢被綁在椅子上,當灼燒的火鉗前端舉在他眼前時,在斯特法諾地區臭名昭著的高利貸商招了供。

「是教皇……!那虛假的皇帝暗殺計畫都是伊拉斯特里亞里策劃,讓宮廷廚師做偽證的……我、我只不過是被那幫人強迫的……」

「被強制著將假的反叛策劃書塞到父親大人的辦公桌里?」

「我也不情願啊。可他們那個時候已經潛入宅邸了啊,根本不可能拒絕。如果拒絕的話,就會被當場消滅……」

「也就是說作為陷害父親的獎賞收入了巨額報酬,便從貝洛阿家的傭人搖身一變成了放高利貸的嗎?」

蜂鳥將憤怒全部凝聚在鉗尖,並將它舉到了過去在同一屋檐下生活的傭人眼球跟前。經過在尤利西斯宮殿的秘密調查,以及美緒給他提供的情報,他終於來到了位於這貧民街一角的二層建築。

帝紀一三五二年,二月十五日,王都普雷阿迪斯,斯特法諾地區——

背叛者高利貸商向過去的主人瑞文·貝洛阿的兒子托馬斯乞求著慈悲。

「我也不想干那種事啊。瑞文卿和夫人都是那麼棒的人,即使對像我這種下人也非常好。在那個屋檐下工作的時候我一直特別自豪。可是,瑞文卿太過清廉,還想要將自己的清廉硬推到宮廷去。那麼做的話,魑魅魍魎們不可能保持沉默的……」

「下人來給我講解宮廷政治嗎?如果你不背叛的話,父親大人怎能背上著根本不曾有過的罪名。要讓我給你看看現在母親大人的樣子嗎?」note

6.(譯者註:注意這裡不能翻譯成「莫須有的罪名」,想想為什麼。)

「即使我不去做,還會有別人去做的!明白過來吧,被教皇盯上的一瞬間,瑞文卿就劫數已至了。伊拉斯特里亞里才是烏拉諾斯宮廷的魔王,是支配烏拉諾斯真正的王……」

蜂鳥表情絲毫不變,將火鉗從高利貸商的眼球移開,轉而將灼燒的尖端壓在了那男人的上臂上。

男人的悲鳴,以及肉體烤焦的聲音。

「要到邊上去嗎?讓我把你摔在地上。」

「不、不要!!求你了,什麼我都會做,只是請饒命……!!」

蜂鳥對他都去輕蔑的視線,依然將他綁在椅子上,痛打了一頓,確定他昏過去以後,離開了狹窄的房屋。

回到了二月寒冷的路上,再次回頭看了看製造了貝洛阿家沒落的原因之一的男人住地,回想著到今天來到這裡以前所經過的長長的道路。

十七年前,在蜂鳥也就是托馬斯·貝洛阿五歲的時候,父親瑞文作為根本未曾有過的皇帝暗殺計畫的首犯被彈劾並處以死刑。美麗的母親娜塔莎因為貧民街的生活弄得身心失調,現在連自己兒子的成長都不能認知。

為了復仇,在七歲的時候他捨棄了托馬斯的名字,成了特殊工作員蜂鳥,工資全部投入了母親娜塔莎的治療之中,在作為塞農部下活動的同時,還不斷尋找著幕後黑手的名字;而今天,他終於明白主謀者就是教皇伊拉斯特里亞里。認清了這點以後,接下來只需要策劃復仇的手段,等待時機了。達成人生目的的那一天,已經近在眼前。

……多虧了有美緒啊。

一邊穿過街燈都非常破舊的斯特法諾地區,蜂鳥這麼想道。美緒照料著自己的母親,然後從她那裡偶然聽到了一些情報並告知自己,才有了今天的成果。

——美緒也真是多災多難啊……

美緒現在連伊桑已經被放出來並且現在就在普雷阿迪斯這一點都不知道。美緒明明是為了救伊桑和他的義子女們才背叛同伴當上工作員的,伊桑卻將美緒當成了給塞農的贈品。美緒的挺身而出,完全沒有意義。

所以,至少——他希望能將她的家人已被救出一事告訴她。如果能讓正是為了拯救家人才選擇了取悅塞農的美緒的心能夠得到些許救贖,他也想要這麼做……

「那是,怎麼回事啊……」

蜂鳥意識到自己的思考,用話語打斷了。

「為什麼我一定要特地告訴美緒那種事不可啊?」

他這麼對自己的內心一說,隨性流動的思考就停止了。

蜂鳥一時間停在原地,俯瞰了剛剛不可思議的思考,搖了搖頭,又開始走了起來。只要塞農還是他的上司,伊桑還是重要的交易對象,蜂鳥理所當然要聽他們的意思。站在美緒一邊沒有任何好處,而且一旦他告訴美緒真相,說不定蜂鳥自身都要被塞農當成背叛者去彈劾。

「現在自己掐住自己脖子算是怎麼一回事啊,蠢貨。」

明明自己十幾年的執念就要有結果了,根本沒有價值考慮美緒。塞農和父親的冤情並沒有關係,應該打倒的敵人只有伊拉斯特里亞里。甚至,要與伊拉斯特里亞里進行肉搏,利用自己塞農部下這一立場才是上善之策。因此,為了復仇,應該優先以取得塞農信賴而行動,根本沒有對美緒一顧的價值。

「沒錯。」

蜂鳥點了點頭,回到了今天住的小旅店裡。表面上,現在蜂鳥正遵照著塞農的囑咐,調查著斯特法諾地區抵抗運動的內情。他一邊坐在簡陋的床上,做著明日的籌劃,一邊抬頭看著被煤污弄髒的天花板。

這陣子,他有時內心會突然吵吵起來,奏響蜂鳥自身無法進行的思考。

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這樣的呢?他有著自覺。

「蜂鳥,萊納,托馬斯!」

美緒的呼聲,在漆黑的天花板上反響著。

「托馬斯!」

最後的名字,突刺進蜂鳥意識的最深處。

是的,自從美緒叫了那個名字,內心就發生了決定性的反應。從那一天就開始蠢蠢欲動的不可視的某種東西,形成了如下的話語。

——我想要救美緒。

——讓美緒不再哭泣。

這樣的沉吟在內心響起,頂撞著他的橫膈膜。

「你已經死了。」

對著空無一人的空間,他這麼說著。

——你?

——還真是對別人一樣的稱呼呢。

蜂鳥的嘴角發出咯吱一聲,被咬到了。

「你是亡靈,並不存在。」

——接受現實吧,我就在這裡,就像你現在在這裡一樣。

「停下!!」

蜂鳥從床上站起來,怒吼著。從隔著薄薄牆壁的旁邊的房中,響起了房客的罵聲。

然而內心的聲音卻停不下來。

——我想救美緒,其他事根本不重要。

「閉嘴!!」

——這可是你的想法喲。你就是我,我比起任何人都理解你。

「死亡靈,你已經在很久以前就消失了!!」

蜂鳥拔出了在床墊下藏著的短刀,批向了空無一物的空間。

「我的名字叫蜂鳥,萊納是我創造的。不是其他任何人!!」

——蜂鳥和萊納都是我。

——我是一個人,托馬斯·貝洛阿。

「去死吧!!」

蜂鳥發出了那樣的悲鳴,再次向空間划過去。隔壁的房客踢著牆壁,對他甩出前所未聞的低俗大罵聲,可是,管他呢,必須讓他明白亡靈就是亡靈,必須讓他明白自己已經不存在了。

——美緒叫了我的名字,所以我才在這裡。

——我的名字是托馬斯。美緒那麼叫我了……

從心中傳來了溫存的感情。蜂鳥的大罵和悲鳴中,已經有淚水混雜其中了。那濺下的淚水並不是源自悲傷,而是源自相反極端的感情。

——美緒,我想救你。

——我想再看到你笑的樣子……

蜂鳥在原地蹲下,一隻手揪著自己的胸際,簡直就像是要將在內部寄居的某種東西拽出來一樣。然而他的心,一直不停地組織著那樣的想法。他不停地呼喚著不在這裡的美緒的名字,不停地低吟出自己真正的名字——

「Oh man一直想見到你喲,稍稍瘦些了嗎?哦呀哦呀,那眼神真是犀利啊,徹頭徹尾的貧民窟野狗啊。」note

7.(譯者註:「Oh man」原文「これはこれは」)

被內部穿著鋼絲的麻繩綁著,身體失去自由的女性在身體按倒的狀態下硬撐著瞪視著過去的上司。

「你的利用價值啊,就是倔強聰慧又美麗喲,美緒·塞拉君。如果弄得跟野狗一樣髒的話,不是就沒有存在的理由了么?」

帝紀一三五二年,二月十八日,王都普雷阿迪斯,尤利西斯宮殿「天宮」——

塞農用皮靴尖將美緒的身體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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