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二十三

「全都殺光。聖·沃爾特也好秋津也好海德拉巴也好,還有那個叫伊麗莎白的狂妄的小丫頭也一樣。」

睥睨著在二月天空中黑壓壓一片的飛空艦隊,烏拉諾斯軍最高司令官德密斯托利這麼說道。

「地上所有的東西都將歸我所有,我將成為天地之王。」

在凸窗的防彈玻璃對面,三十艘飛行空母、四十二艘超弩級飛空戰艦,還有足足三百多艘數也數不過來的巡空艦——彷彿在稱頌著德密斯托利的威風一樣,整齊有致地組成四列縱陣,新型升力裝置盡情地嘶吼著,將王都普雷阿迪斯的天空填得不留縫隙。只要德密斯托利動一動指尖,這史上最大的飛空艦隊就能將他所指示的空域、海域以及地域鎮壓得體無完膚吧。無論數量、火力、兵器性能,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是最新、最大以及最強的軍團。

僅僅是這一支飛空艦隊的規模就足以鎮壓第二次伊斯拉艦隊了,但這只不過是新興多島海地區艦隊的一半;而另一半——原先的凱·安德羅斯地區艦隊——現在正為響應決戰在北多島海西進。德密斯托利的言語並非誇張,可以說是這樣的現狀擺在眼前帶著真切的感覺所組織起的真切的話語。

德密斯托利回頭向室內看去,對著孤零零地在寬廣的空間中擺放著的椅子上坐著的妮娜·維恩特,也就是克莉亞·庫魯斯投以扭曲的笑容。

「感動得都渾身顫抖了嗎?你將要成為天地之王的王妃了啊。這對於生為女兒身如你,可說是最高的榮耀了。」

原烏拉諾斯女王克莉亞的表情絲毫不變,也並不向窗外看一眼,只是如蠟人偶一般將目光投向牆壁。

帝紀一三五二年,二月八日,烏拉諾斯王都普雷阿迪斯,尤利西斯宮殿後宮——

雙手並沒有被綁在身後,也不在籠中了。在後宮最深處的聖堂最高一層被改造成了克莉亞的單人間,而她已經在這裡被囚禁了將近兩個月。

服裝與她從尤利西斯宮殿逃出時一樣,樸素的襯衫和深藍色的裙子;也不是那誇張的銀髮,而是黑髮。

儘管並沒有桎梏加身,但她無法從這裡出去。

通往樓下唯一的出口總是有兩名衛兵把守著,聖堂內和後宮用地也有直衛隊巡邏,目光緊緊地盯著有沒有人想要把克莉亞救出去。儘管將近五米高的天花板處有通風口,但卻沒有繩子或者梯子能讓她爬上去。在室內,只有桌子、椅子,一張沒有裝飾的床,嵌入式暖爐,還有書寫著德密斯托利偉大的一個薄冊子。在被帘子隔開的一角,是用來沐浴以及洗手的小空間。

現在的克莉亞,正可謂一隻在這冷冷的鋪有石地板的大廳中被囚禁的籠中之鳥。

大概是很享受這種花時間慢慢地讓克莉亞的意志屈服的過程吧,德密斯托利絕對不會動粗,無論飲食還是沐浴都準備了她專屬的侍者去侍奉左右。還有,他每天都會來到這裡,對克莉亞或安慰或威脅或極力稱頌,去動搖她的感情。

在兩人獨處的時間,德密斯托利一定會這樣說,

「你想要的東西無論什麼我都會給你,天地間沒有我得不到的財富。只要你想要,無論是衣服、寶石、晚餐還是宅府,我都會給你。」

然後他就會洋洋自得地宛若演戲一般張開雙臂,自顧自地傾訴著他那夢中物語。

「在我們的結婚儀式上,讓我們用金銀財寶裝點宮殿中的一切,連續一周不停地放煙花和禮炮,然後以酒席菜肴款待全體六百萬市民都,盡情歡鬧;還可以一邊飛著一邊向地面撒下用作賀禮的捆捆鈔票。總之,這喜宴一定要弄成與我這個世界之王相符、能記入史書的那種規模。」

德密斯托利無論聲音還是表情都神魂顛倒宛若在童話世界中彷徨,克莉亞卻全然沒有反應,只是一直看著牆壁。

「而這次的決戰,就算是預祝。」

德密斯托利的嘴角吊起,露出邪惡的笑容。

「奄奄一息的聖·沃爾特也好,落後於時代的第二次伊斯拉艦隊也好,一定全都會沉於多島海底;而在密特朗本土逆登陸的敵兵,由於海上補給被切斷,食材、彈藥以及燃料都將耗盡,將不戰而殞命。等多島海落入我手,就讓我把卡路兒·阿巴斯,你的男人帶到這裡來。」

即便對卡路兒的名字,克莉亞也沒有反應了,因為她已經聽厭了——她從心裡討厭從德密斯托利嘴裡說出那個名字。

「而你呢,將親口告訴卡路兒自己會成為德密斯托利的妻子。儘管你現在可能會否認,但到了那個時候一定就會如此吧——到那時,你就已經決心無論身心都一生獻給我了。」

德密斯托利如是斷言,窺視著克莉亞的反應。克莉亞一動不動,她在德密斯托利面前一直是這樣——完完全全化作一具蠟人偶,只是直直地伸著背,很文雅地將雙手放在膝蓋上,坐在椅子上盯著牆壁。

若是平時的話,之後他就會沒完沒了地吹牛,不斷說著不明真偽的自己一直以來的功績。但今天好像有所不同。

「我把特別嘉賓帶來了喲。」

德密斯托利的目光突然朝這煞風景的房間唯一的出口送去。

配備在室內與室外的衛兵同時退到了一旁,從打開的大門中,克莉亞的侍從長伍西拉伯爵夫人現出了身影。

克莉亞今天第一次作出了反應。

「伯夫人……!」

她剛要從椅子上站起身來,但被表情嚴厲的伍西拉單手制止,便又重新坐了回去。伍西拉肅穆地走到德密斯托利身旁,宛如德密斯托利的手下一般,對自己發出客氣的聲音。

「您身體康健勝於一切,小姐,這都得感謝德密斯托利閣下寬大的舉措。」

沒有任何寒暄招呼,她突然這麼說道。

「無論天上地下,現在已經沒有站在小姐一邊的了。您這樣固執也無濟於事……不僅無濟於事,對於地上還有害處。您可得好好想想自己的處境和立場。」

那措詞簡直就像初次見面時那樣冷淡。對著不知如何回答面部僵硬的克莉亞,伍西拉繼續著冷澈的話語。

「小姐您和閣下喜結連理,世界便能得救。」

克莉亞大睜著眼睛。

「捨棄個人的感情吧。因為小姐您的固執,之後不知有幾十萬幾百萬的士兵將受傷殞命。」

她的手,在顫抖。伍西拉莫不是在認真地這麼說吧?

一直以來,她不是為了等待卡路兒,等待伊斯拉艦隊來到這裡,一直拚命地在侍奉自己嗎?

克莉亞抬頭看著伍西拉。銀邊眼鏡反著光,無法看到她的眼神。

她張開了乾燥的嘴唇。

「放棄卡路兒這是明智之舉。自從伊斯拉分別以來,已經過去六年半了吧。到現在這個時候,要說有了心有所屬的女性也再自然不過。就算小姐你再怎麼一心一意,也沒有能遵守過去約定來到這裡的男性。您也應該正視現實,選擇對於世界有益處的行動了……您也不能一輩子都如孩童一般。」

伍西拉一邊扶著眼鏡,一邊這麼對她說著。那語調,正是過去同乘伊斯拉時的語調。

——我不相信。

——伯夫人她這麼說一定有著更深的意圖……

克莉亞這麼說給自己聽著,緊緊握起了放在膝頭的雙手。一種不安從心底油然而生。儘管她信任著伍西拉,然而在這裡一直孤身一人的那種寂寞卻在深深地心底堆積著。

——已經六年半了嗎……

——卡路也一定經歷了不少吧……

——一定邂逅了很多人……已經改變了吧……

對伍西拉的話語有所反應的心,如此這般傾訴著;而那份寂寞,便向自己的內心浸透得更深。

——一定還遇到了其他……出色的人吧。

啾的一聲,她的心臟猛地一縮。德密斯托利一邊冷笑著,一邊低頭看著自己。

克莉亞閉上了眼睛。恐怖的感覺漸漸地浸染了內心。

在這裡,已經沒有支持她的人了。

無論伊格納修,還是美緒,誰都不在這裡。

也沒有她能緊緊抓住的東西了。

正當她的淚水即將滲出的時候。

「儘管不知要經過多少年!!我們會找到天空的盡頭!大家一起平安無事地回家!這趟旅行全部結束之後!」

她聽到了十五歲卡路兒的吶喊聲。

「我一定會回到這裡的!!」

與六年半前那時完全相同的,甚至都未曾褪色的光景,在克莉亞的眼前蘇生了。

「我一定會來奪回你的!!」

那時彼此相通的心,絲毫未改變地在克莉亞的心底里存留著。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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