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十一

彈飛的竹刀宛若風車一般飛速旋轉著打到了天花板上,然後發出結實的一聲,落到了木地板上。

屁股坐在地上的紫神樂,一臉驚愕地看著在腳旁自己的竹刀,然後抬頭看著她的對戰者。

少年用肩膀扛著竹刀,帶著冷冷的目光俯視著妹妹。

「你在宮裡都在幹什麼?就這樣也能作親王的對手嗎?」

神樂咬著嘴唇,立馬膝蓋觸地直起身來撿回竹刀,拜託少年道,

「兄長大人,再來一次。」

哼,他鼻子一響,紫雪平回到開始線,將竹刀尖重新對準九歲的妹妹。

神樂還從來沒有戰勝過這個大她三歲,現年十二歲的哥哥。可是,她這兩年一直與在箕鄉宮內居住的與她同年的大威德親王共同致力於劍術修行。今天,在許久未歸的自家中,她原本想著能打哥哥一個措手不及。

「啊!」

雪平的竹刀一閃,再次將神樂的竹刀打向天花板,再次讓神樂以同樣的姿勢屁股著地。

盯著自己那滾落在腳下的竹刀,抬頭看著哥哥那毫不留情的含著輕蔑的視線,視野不禁氤氳起來。

「不許哭,太難看了。」

雪平嘆著氣,同時伸出了一隻手。

「我沒有哭。」

她迅速用手臂擦乾眼角,抓住伸出的手站起身來。他帶著與自己名字一樣,如雪一般無瑕,冷澈而純真的表情低頭看著神樂。

「女人要使劍根本不行。」

「沒有,那回事。」

「還是更適合去玩布偶。」

被自己憧憬的哥哥當面否認劍術,神樂再次露出了要哭的表情,此後表情中迅速映出了慍怒。

「為什麼兄長大人總是說些過分的話呢?」

原本就是為了助將來會是「暗之名門」紫家繼承人的兄長一臂之力,神樂才完全對有女孩子風格的遊戲視而不見,而夜以繼日地修行著。可雪平卻不給她一點兒鼓勵,豈止如此,隨著年齡增長,他對神樂的態度也越來越差。

「再來一次。」

神樂撿起竹刀,再次懇求道。

「別總想著能向同一個對手幾次三番地挑戰,對決只有一次。」

「可是」

「在戰場上沒有『可是』。你已經被我殺死兩次了,沒有第三次。」

她也明白哥哥是占理的。然而,她火大得沒有辦法。那難以抑制的東西,終於從兩隻眼睛溢出來了。

「嗚哇啊啊——哇啊啊——」

她一屁股坐在地板上,抬頭看著天花板,十分不成樣子大聲哭了起來。為了被哥哥承認而苦心積澱的兩年鑽研被無情地否定,她悔恨不甘到了極點。

雪平突然扭曲了他那貴公子哥的表情,不耐煩地道,

「所以說我才討厭女人,總覺得只要哭,什麼都會如她所願。」

「兄長大人你個笨蛋——壞心眼——不是人——」

神樂滿臉浸透了淚水與鼻涕,也不管什麼羞恥以及名聲,大喊起來。

雪平低頭看著哭個不停的妹妹,表情逐漸變得愈發可怕了;他吃驚的神色逐漸消失,而像冰原上的野火一樣,憤怒之色頓時爆發。

「給我適可而止。確切地說你也是繼承紫本家血液的人,不許為此等無聊之事大哭小叫。」

很難得見的哥哥的劍幕,讓神樂的哭聲停了下來。

「武士是不可以哭的,無論何等狀況都需泰然自若。吾等為天命而生,絕不能沉淪於私情。」

雪平那凜然的聲音,響徹只有兩人的道場。

那突然湧上來的悲傷,神樂硬是將之壓回了喉嚨深處。

雪平的背部看上去好像背負著不動明王的火焰一樣。儘管哥哥一直冷淡而無法窺視其感情,但如此生氣她還是第一次見到。神樂明白如果再哭下去的話,她就真的會被哥哥放棄,於是拚命吞飲乾淨個人的悲傷。

「……站起來。」

被這麼靜靜地敦促道,神樂默默地站了起來。

「剛剛那是最後一次。不要再在別人面前哭泣。」

「是!」

「如果再哭的話,就和你斷絕兄妹關係。」

「我不會再哭了。」

神樂發自內心地起誓道。如果跟最喜歡的哥哥斷絕關係的話,她覺得自己就活不下去了。

看著止住眼淚和鼻水,一本正經地收起仍然濕潤的面孔的神樂,雪平的口氣終於緩和了下來。

「……你變強了。我想,你還會一直變強下去的。」

哥哥將手伸到了她的頭頂,溫柔地摸了摸。神樂立刻就忘掉了剛剛還在號啕大哭,立刻浮現出燦爛的笑臉。

「是。我會為有朝一日戰勝哥哥而努力的。」

雪平的笑流露出看開的意味,那是一種他自己終於理解對這個妹妹如何曉以道理她都無法放棄劍道的獃獃的笑。

「我可不想讓你與我沿著同樣的道路前行啊。」

雪平有些陰鬱地這麼沉吟道。神樂無法認同,帶著不滿意的神色問道,

「這是為什麼?」

雪平的面頰隱隱浮現出一絲悲傷之色,開口說道,

總覺得這樣的話,你會死去——

感覺好像是吹拂過的風組織起來的話語一樣,紫神樂睜開了雙眼。

看樣子不知什麼時候睡著了。

所做之夢的餘韻,穿過了七月的晴空。

「兄長大人……」

她短短地低語道。現在身為京凪離宮親衛隊隊長,紫雪平正在慧劍皇王近旁侍奉。

如果神樂在這條路上走下去的話,等著她的將是她哥哥的劍。

「………………」

神樂閉上眼睛,甩掉這份痛苦,站起身來。

盛夏的陽光,將神樂的全身照射得閃閃發光。紊亂的溫泉表面色彩斑斕地返照著陽光,打在她無垢的裸體上。她緊張而柔軟的的身體充分沐浴在陽光中,單手放在灼熱的岩石上從溫泉中起身仰望著天際,任由箕鄉郊外的空氣深深地拂動著她的胸際內側。

神樂一邊遠遠地聽著圍牆對面有些聒噪的蟬聲,一邊用雙手拍了拍自己的面頰——今夜,就在這個驛站將進行的「喜宴」已準備妥當。

帝紀一三五一年,七月,慧劍皇王國首都,箕鄉郊外——

距離在皇宮的瞭望塔與大威德親王兩人交談,受到那雷鳴般的「天啟」以來,已經過了一年零一個月。

在這期間,神樂一直擔任著守護箕鄉皇宮的「神明隊」隊長的職務,成果頗為顯著(譯者註:最後一個分句原文「その成果を十二分にあげていた」)。她得到親王親自下達的「神明隊由汝統帥,汝可按一己之意調動」的命令,在接下來的小一年時間裡,這二百五十名精英都寢食與共,忍耐著極其殘酷的訓練,現在都有了與神樂一心同體、同生共死的覺悟。

於是——靠著親王的人脈,經過秘密調動而來的「同志」們現在正在這箕鄉郊外的溫泉旅館中集結著。儘管表面上是為從河南戰線生還歸來的同事們舉行慶祝儀式,但其內詳則是「讓位詔書」草案的確認,以及以京凪離宮急襲作戰計畫的完成為目的的會合。

「嗯,很不錯的草案,沒有問題。」

閱罷神樂以及幾名隨從官員經過一年時間共同推敲琢磨而成的「讓位詔書」草案全文,那些同志中的一人——慧劍近衛師團第四大隊長重重地點了點頭。

「也就是說只要在最後的空白加上皇王的署名和玉璽,以及內閣總理大臣的署名,就可以當成正當的詔書宣布出去了嗎?」

在一旁,同屬近衛師團的空挺大隊長問道。由於表面上看是在擺宴席,因此都是觥籌交錯,但集合起來的二十三名將校、侍從、公卿們卻一口不沾。他們十分清醒,帶著認真的表情過目詔書草案。

「正是。只要有了署名,便可馬上將詔書送回箕鄉宮中,依照古時儀式在麒麟之房間大威德親王面前宣布,將踐祚(作者註:就是指皇子繼承皇王之位。譯者註:也就是即位、登基)公之於眾,然後向各中央省廳、地方廳以及各種報道機關附上詔書的照片,第二天便可舉行即位大典了。」

質疑神樂話語的是其中一位箕鄉皇宮的隨從官員,是公卿人脈中的一名文官。

「時間不會太緊了吧?按照慣例,從詔書宣布到即位大禮,至少也需要兩個月的準備時間。」

儘管這意見切中肯綮,然神樂搖搖頭說道,

「要將最高戰爭指導會議的三人拘禁長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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