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被人抓住了前胸,臉上也被吐了一口。
清顯毫無生氣,只能將臉轉過去,避免視線正對著龍。
龍絲毫不隱藏憤怒。
「都是你的錯,同伴才會死!」
「……」
「都是你的錯,幾十萬市民家裡被燒了個稀巴爛,家人也被殺死了。」
龍一拳打在清顯的左臉頰上。清顯雖然一個趔趄身子一歪,但還沒有倒下。視線沒有對著龍,而是斜向下面。
憤怒讓龍鬢角那粗大的血管都浮現出來。
「比起草薙航空隊的同伴們,比起箕鄉的市民,對你來說,是那個女人更重要嗎?!」
握緊的左拳,狠狠打在了清顯的下顎。清顯只是沉默地承受著龍的拳頭。
「從斑鳩上給我下來,給你駕駛那個就像是把珍珠送給豬一樣。換成茂龍隊長或者是紫吧。我不想再看到因為你,有同伴死去了。」
龍一拳猛地打在他胸口窩,清顯便膝蓋觸地,額頭撞在了地上。
箕鄉第一機場的夜間照明,照映出了兩人。十幾名草薙航空隊的隊員儘管發現了龍和清顯那樣的情形,但沒有一個人去制止。
剛剛同樣在天空戰鬥的人們的心情,都由龍代理了。達姆巴佐利克也在那些冷眼盯著清顯的隊員之中。
「去死吧,你這個懦夫!」
龍一腳踩在清顯的臉上,血沫從清顯的口腔中噴了出來。用侮蔑的眼光注視著仍然倒在地上不起來的清顯片刻,龍終於轉向了士官兵營。
下士官隊員們一大半也一句話不說,像是沒有看見似地從衣衫襤褸的清顯旁邊繞了過去。然而茂龍隊長停下了腳步,低頭看著清顯。
「……雖然我也想代替你,但適應斑鳩是需要一定時間的,而已經適應了那機體的人只有你和龍了。」
清顯仍然只是臉貼著地,聽著茂龍隊長的話。
「……只有你能守衛箕鄉的天空了……給我扔掉個人的感情……變成個機器,為了在這城市居住的所有人們。」
清顯只是稍稍睜開了一隻眼睛,只用臉向上看著茂龍。
「明天,給你放假,好像紫想和你一起出去。去跟她說說吧,人家可是向過去的同伴射擊了。」
僅僅那樣說道,茂龍便轉過身離去了。
即使一個人也沒有了,清顯仍然將臉橫在地面上。
他將身體轉過來,那發腫的滿是血的臉望向了星空。
就這樣死了的話,該有多麼輕鬆啊。
他心底里這麼想著。
「清顯君。」
正在那個時候,他甩在地面上的右手,觸碰到了冰冷但是柔軟的手。
神樂在清顯旁邊俯下身來,看著他的臉。
「明天早上,八點中,在士官兵營前,不見不散。」
那冰冷而非常舒服的神樂的手心,觸碰著清顯的額頭。
神樂稍稍微笑了一下。
「臉不成樣了呀,可惜你一個美少年了。」
那麼說著,便用浸過水的手帕,擦拭著清顯嘴角的血。
「手帕,就給你了。明天一定要來啊。到時見了。」
神樂將手帕塞在清顯手裡,站起身來離去了。
清顯只是仰望著星空。
在星空中,伊莉雅的微笑閃現出來。
那惹人憐愛的笑容,被聯介的表情覆蓋了。
那仰慕著清顯的、無論何時都像小狗一樣的跟在他身旁的從屬機隊員,代替了不戰鬥的清顯向空中飄散。
清顯帶著死人一樣的表情,一直看著星空。
藍色、黃色、橙色、紫色,都流過了夜空之河。成千上萬星星的光彩將無言的慈悲灑向了清顯。
清顯一動不動,任由星光的顆粒灑在身上。潔白的月亮讓那份寂靜愈發深沉,在那失去了聲音的世界中,清顯他的心也愈發凍結了。
當被清晨的陽光覆蓋,神樂已經跨在似曾相識的、排氣量一百二十五CC的軍用摩托上,等待著清顯。
對拖著腳步出現的清顯,她仍然跨在摩托上,揮著手。
「這是扇谷司令借給我的。兩人一起騎著這個去市區吧,我想看看受損害的狀況。」
被告知了目的地,清顯的腳步停了下來。
「害怕嗎?」
「……」
「我不是要責備你。昨天那轟炸,僅僅你一個人的話也無法防止。豈止不該怪你,你還一個人打下了三架德奧多拉呢,可以挺起胸膛來呀。龍雖然那麼說,但他被貝奧斯托萊克糾纏著,連一架轟炸機都沒有打下來,將箕鄉受損全部推到你一個人身上,這也著實不讓人欽佩。好啦,走吧。我們再來確認一下,眼下應該做的事情吧。」
神樂那麼說著從摩托上下來了,走到清顯面前,握著他的雙手,以真摯的目光相對。
「也為了我自己。我現在其實,也在迷茫著呢。」
從那握在一起的手中,傳來了神樂的心情。從她那表情就可以看出來,神樂自己也不是輕而易舉就能對沃爾迪克航空隊扣動扳機的。
對於自己來說簡直無法做到的事情,神樂卻克服了。她以武士道精神直面著沃爾迪克航空隊顯示出的騎士道精神。雷歐隊長他也一定會以這樣的神樂為榮吧。
值得從神樂身上學習的東西,是有的。
清顯的視線落在了地面上,點了點頭。他一邊被催促著一邊在后座上坐下,拜託神樂來駕駛。
「途中可能需要下來走哦。」
用盡量開朗的語調對他說著,神樂便一邊奏起了柔和的引擎聲,一邊開始在受到轟炸的市區之路上跑起來。那十分晴朗的清晨,彷彿沉浸在一片已經忘卻了轟炸般清涼而澄澈的空氣中,從平緩的山間另一側,十二月的太陽那黃銅色的光傳了過來。
等逐漸向箕鄉靠近,和平的平地風光消逝而去,模樣開始變化了。背著大行李的很多難民,從神樂行進道路的對面走過來。幾乎所有人都帶著一張熏過的臉,累得精疲力盡,拖著重重的腳步從箕鄉逃了出來。
即使看到了穿著草薙航空隊軍服的神樂和清顯,人們的反應也相當冷漠。要在以前的話總是揮著手,送上鼓勵的話語,孩子們還會做著萬歲的姿勢,但現在人們只是瞥一眼逆著人流而來的那兩人,馬上就索然無味地將視線回到了道路前方。
他們進入了箕鄉中心,以百貨大廈為中心的繁華街。由於那片地域混凝土建築物居多,因此受損害程度也輕一些,但還是可以看到各處受到炸彈的直擊,瓦片脫落,將裡面鐵骨之梁的露在虛空之中的店鋪。七八個人撥開瓦礫以後,叫著不知所蹤的人們的名字。
越是前進,崩塌的建築就越多。道路前方的天空因為煤煙而模糊起來,那大概是昨天火災的餘韻吧。受災的人們,都從這條路的對面向郊外而去了。
「在這前面,是受到轟炸最嚴重的住宅區了……能去嗎?」
「……可以。」
聽到了清顯低聲的回答,神樂將方向向低洼地帶打去。
出了繁華街以後,道路變得越來越窄,混凝土建築也逐漸減少,木質建築物漸漸變多了。在途中那大醫院裡,受傷的很多人們都無法進入建築中去,都擠到街上去了。
被燒傷的人,因為衝擊波受到裂傷的人,被落下的東西砸到手腳的人……從小孩到老人,負傷的人們凄絕的哭泣聲在抽動著。護理士兵們非常有獻身精神地診斷著一個又一個人的傷,,將聊勝於無的軟膏在燒傷處抹勻。
越是前進,清顯的胸口就越疼。神樂也一言不發,默默地握著車把。漸漸地,路上的瓦礫越來越多,要騎著摩托同行變得困難起來。
「在這裡停下吧,我們步行。」
將摩托停在了一個不起眼的小角落裡,清顯跟隨著神樂,逆著人流徒步向受災區走去。人們臉上只有眼睛是泛著白的,其他幾乎全都滿是煤煙,兩手空空地從清顯他們旁邊穿過。在中間偶爾還有看見清顯的軍服,意識到時草薙航空隊的人,便帶著怨恨的眼神瞪著他們的男性的身影。他們胸中所懷抱的感情,即使不問都能明白。
他們越是向前走,世界就越是開闊。
直到昨夜還鱗次櫛比的木質建築基本上都被燒毀崩塌了,發黑的房梁向空中伸著,仍然還冒著煙。戴著防空頭巾,身著勞動褲身影的婦人們雖然接著水槽中的水向燃燒的地方潑了過去,但這樣的滅火作業幾乎可以說是在滅已經燒壞的東西上的火了。
在道路旁,擺著屍體,連卷屍席都沒有,被燒黑了的全身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