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二十一

遠洋的碧藍就像是有質有量實實在在存在的東西一樣,塗滿了這個世界。

在這壓著天空和大海的藍色的正中,以兩支護衛空母為中心的四支驅逐艦的艦隊,拖著白色的航跡在游弋著。朝著正往上風頭駛去的空母,在上空待機的練習機陸陸續續地進行著著艦。甲板上,整備員和搭乘員忙碌地到處奔走著,信號員頂著呼嘯的狂風對著在空中迴旋的練習機送出「著艦準備完畢」的手旗信號。

排隊等候的練習機,明顯露出了緊張感地進入了下降的線路。襟翼全開不斷減速,向空母那窄而細的飛行甲板接近著,將尾部的鉤子掛上甲板平行張開的制動索著艦。等確認已經靜止了,搭乘員便跳下來離開自己的飛機,整備員們便迅速跑過來立起路障,取下鉤子將機體載在升降機上送到甲板下方的格納庫收納起來,等待著下一架練習機的著艦。這正是會死人也並不罕見的、連續向航空母艦收納的練習的光景。

帝紀一三四八年,八月,距離Man島dora要塞五十海里的海上——

在遮風板對面,盯著慢慢迫近的護衛航母「梅爾蒂雷克」的飛行甲板,清顯集中著最大限度的注意力,朝向了緊貼甲板後部的位置。

空母向著上風頭急速行駛著。準備著艦的清顯,是一副從後面追著那艘空母的架勢。襟翼在第三迴旋點全開,將機體減速,在此之後只要那樣下去就可以了,本應如此。

——一定要最巧妙地來著艦。

清顯對準了甲板後方的邊緣。向著甲板最後部著艦,那是最難且對於搭乘員來說最優的。

讓飛機停止的制動索,從甲板前面數共張有第一到第四共四根。用鉤子鉤住第一制動索最笨拙,而鉤住第四制動索則最高超。清顯對準的當然,是第四制動索。可這裡也同時是最危險的地方。風力、母艦的速度以及本機的速度,有一個稍稍估量錯誤的話,機體就會撞擊甲板的後緣,而飛行員也會與之沿著同樣的白色航跡沉沒。

冒著生命的危險,僅僅靠操作輔助翼來使被風玩弄著的機體保持著水平,清顯他片刻也不忘將神經集中在本機與母艦的速度與風速上。雖然這是難度很高的操作,但是比起去年夏天在埃利亞多爾飛艇上挑戰的夜間著水,空母也好海面也好至少肉眼可見。這實在是過於得天獨厚的條件了。

漂亮地用尾部的鉤子鉤住第四制動索,清顯確認了機體的靜止迅速從搭乘席跳了下來。在棧橋下並成一排注視著的飛行科學生們,充滿了稱讚與不甘地對他鼓掌。清顯自豪地加入其中,注視著下一個人伊莉雅的著艦。

伊莉雅也一定瞄準著最優的著艦吧。只要看看那下降線路的角度就可以明顯地看出她沒有滿足於毫無難度的著艦。清顯捏了一把汗,祈禱著伊莉雅平安無事。

以優雅的姿勢下來,伊莉雅的鉤子鉤住的是第三制動索。雖然並不是最優,將那確實是避開了無謂的危險的高品質的著艦。在飛行科學生稱讚的歡聲中,伊莉雅跳下離開了本機,毫無顧忌地走近了清顯身邊。

「你鉤住的是哪裡?」

兩隻眉毛上翹著,挑釁一般地詢問道。清顯露出帶有優越感的表情,道:

「第四。伊莉雅你是第三呢。」

故意這樣挑釁著,伊莉雅咬緊嘴唇瞪視著他。

「因為我對準的根本就不是那裡,最初就對準的是第三。如果瞄準那裡失敗了的話,會給後面的同伴們添麻煩的。」

「你口胡。應該是瞄準了第四但失敗了才到的第三吧,絕對是這樣。」

「不是的!最初就瞄準的是第三,真的!」

伊莉雅露出了幾乎要哭出來的表情,竭力喊著。清顯感覺那樣的伊莉雅很可愛,於是不由得使了個壞。

「嗯嗯,如果不知道怎麼做的話就來問我吧。我什麼都會教你的喲。」

「什麼呀那是?!你究竟在高人一等地說些什麼呀?!你不會是要說自己要比我做得好吧?!」

「因為,我成功了而伊莉雅你卻失敗了嘛。」

不甘和憤怒使得伊莉雅的面孔以他從未見過的樣子很可愛地扭曲了。

「你,現在馬上上戰鬥機!馬上就把你擊墜,一分鐘就變成海中的藻屑!」

「誒——可是,一對一單挑的成績,簡直就是我的完勝嘛!」

「那不是我為了練習新的戰技嗎!!你明明知道卻故意這麼說的吧!!我上火了,現在馬上就在這裡進行模擬空戰,要讓你知道我不帶練習成分的真正的實力,上吧,現在就上,全力地上!!」

飛行科教官慌忙制止了不知不覺就抓住清顯胸口開始掐住他脖子的伊莉雅。清顯雖然不住地咳嗽,但依舊感覺此時能看到伊莉雅能露出與這個年齡相稱的很有女孩子味道的表情十分可愛,可愛得他都受不了了。在大家的仲裁下騷動平息了下來,伊莉雅一邊示著威一邊從甲板上下來了。

正想著之後再道歉的同時注視著後面的著艦的時候,倏地,遠處美緒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美緒。

「啾」地,感覺胸口陣陣作痛。

從兩周前開始的在空母上的遠洋著艦訓練萬幸的沒有出現死傷者,仍然在順利地進行中。在飛行科所有的四年級學生都參加的這個訓練中,清顯、伊莉雅、萊納,然後還有美緒也都參加了。像美緒這樣從一開始就是航法專修的學生,要搭上雙座的偵察機,坐在后座進行洋上航法訓練,由於跟清顯和伊莉雅這樣的駕駛員專修的人時間表不同,打上照面的機會幾乎沒有。

美緒發生驟變是在今年的一月,已經將近八個月沒有進行過令人滿意的對話了。

最近那好像已經漸漸變得理所應當了一樣,像以前那樣被緊緊勒住一樣的痛漸漸淡薄了下來,即使見到她的身影也只是像現在這樣,心臟猛烈地跳動一下而已。

只要無法將美緒變成現在這樣的原因消除,現狀大概還會繼續吧。

雖然必須將那原因徹底查明,但被每天的訓練和課程追趕著,時間就這麼不斷過去了。

仍然不知道那緣由,只是漸行漸遠的美緒。不只是清顯,和所有同系的飛行科學生們都幾乎不交流。

雖然如此,但卻只有一個例外。

——又來了。

清顯內心的深處,這次是嫉妒在呻吟。

向著遠離大家一個人獨處的美緒附近,萊納湊過身去開始說著什麼話。

美緒抬起了臉,用話語回應著萊納。

那對話持續了很久。雖然並沒有露出笑臉,但明明清顯在這八個月中無論跟她說什麼,都不是被噎回去就是逃走了,可如果對象是萊納的話她就會留在當場而回應對話。

——對萊納敞開心扉,為什麼卻不對我敞開呢。

雖然明白那是膚淺而丟臉的想法,可那種焦躁的心情卻日益嚴重了。

萊納兼修駕駛·航法,涵蓋著美緒的學科內容,一定是關於那方面的話題吧。由於沒有露出笑臉那麼一定是嚴肅的關於學習的話題吧,但是不管怎麼說也說得太多了吧?

——明明跟我連一句話都不說的,以萊納為對象竟然說那麼長。

非常孩子氣的憤怒涌了上來。雖然覺得非常小氣,但就是止不住。

這麼看著,美緒對萊納說的話點頭回應了,然後彷彿被催促著一樣進入了飛行科學生的圈子中。一定是萊納邀請了美緒吧。明明清顯不管怎麼邀請都完全不響應,但萊納一邀請就老老實實地順從了他,這就是現在的美緒。

——什麼呀那是,聽萊納說的話嗎。

無法抑制住憤怒了。被那激情驅使著,清明在甲板上走了大概三十米距離接近了美緒,打招呼道:

「呀,美緒,今天情緒看起來好像蠻好嘛。」

是沒有察覺到清顯接近過來了吧,美緒嘎吱伸了一下背,睜開了眼睛。

「啊,啊。你啊。」

只說了這些,便有些發窘地移開了視線。

「什麼事嘛。跟你沒關係吧,別管我。」

受到了冷遇,「咔」(譯者註:原文「かちん」)的一下,清顯頭蓋內側響了起來。

「和我沒關係?」

「……」

「快回答。」

「……好煩啊。我,很忙啊。有什麼事?」

「沒什麼事就不能說話嗎?」

「現在可是在上課中,沒時間跟你扯閑話。」

「嗨——可是卻有時間跟萊納扯閑話呢。」

這麼說著,美緒用吃驚的眼神抬頭看著清顯。

那眼神中,是困惑,抑或是別的什麼情感在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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