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十七

在興奮地討論著剛剛看到的事情的數千名觀眾中間,有一個男的,向著與現在模擬空戰毫無關係的場所走去。

年齡大概在二十多歲後半葉吧。兩手插在黑色外套的口袋裡,身長軀瘦,給人一種略微佝僂的感覺彎曲著,彷彿野貓一樣用毫不顯眼的腳步在Air Hunt士官學校校內獨步,在海軍紀念館的後面徘徊著。

他所等候的人,還沒有到來。雖然事前說好,在坂上清顯與伊莉雅·克萊施密特的模擬空戰剛剛結束時來到這裡,但他顯然來得太早了。由於這裡沒什麼人氣,那男的脫去惱人的帽子,用老鷹一般的目光注視著天空。

那張臉上的皮膚薄薄的,那像是被刀削過的粗糙的肌膚。那削得尖尖的臉頰和過於銳利的目光。只是在那裡站著,從那輪廓都能噴出不可見的陰霾之氣。

聖騎士阿克梅德。

以確定擊墜數一百八十六架著稱,當代的「空之王」。

多島海第一的飛行員如果被發現呆在這樣的地方可不是隨隨便便就算了的。不一會兒工夫便會人山人海一片混亂了吧。他等待的那個人也害怕那一點,因此選擇了這樣不會引人注目的地方作為晉見場所。

阿克梅德一邊仰望著晴朗的天空,一邊讓思緒飛馳在現在的模擬空戰上。

——清顯變強了,伊莉雅也是。

雖然現在還非常青澀,如果放到最前線的戰場的話幾乎什麼都做不了,但在學生之間兩人卻達到了相當高度的次元,他這麼看著就明白了。指導清顯是在五年以前,考慮到時間的話真是長足的進步了。當然從坂上正治那裡遺傳的才能是一方面,但他後天不斷努力著才達成了那樣的成果。在最後挑戰的「蛇擊」也是,作為戰鬥機的駕駛雖然荒謬得要命,但他確實只在一瞬間期待著,說不定他可以完成呢。

——想讓他進Warukyuure。

阿克梅德考慮著那樣的事情。與正規軍比根本沒有未來的保證,通常是被送到最前線生命危險倍增,但是在Warukyuure里聚集的都是欣然同意那樣的條件的真正的空之戰士。如果在這其中好好鑽研的話,應該比加入正規軍更加合適——

那樣考慮著,阿克梅德稍稍自嘲了一下,打消了剛剛的空想。

——如果那樣考慮的話,會被王位繼承者討厭的吧。

他自己也認為那只是自己的任性。就這樣加入正規軍以成為秋津軍的高級將校為目標,對於清顯的將來更有益處,這是不言而喻的。

——同樣,繼承者也是……

繼承者現在還很年輕。現在恐怕是懷有著好幾個對於未來的選項,正在煩惱的狀態吧。而且他想,繼承者一定在煩惱著自己擁有希爾瓦尼亞王家第一繼承權這一件事。那件事是從他的養親那裡聽說的。

可是,然而……

阿克梅德腦中,國王和王妃,以及為守護王家死去的很多同伴的面孔無法排除。

被烏拉諾斯急襲,阿克梅德率領的近衛戰鬥機隊「Warukyuure」無法抵禦,希爾瓦尼亞王家被殲滅了。阿克梅德緊握著手,國王臨終時的遺願連一天都不曾忘記。

「拜託了,阿克梅德。帶著這孩子逃走。」

對著一直忠於王命雖喪生亦不惜的阿克梅德,在彌留之際國王如此拜託。

「希爾瓦尼亞血脈尚存,將會成為多島海的希望。那是有朝一日可以消滅烏拉諾斯的希望之光。」

切斷了難以割捨的思緒,阿克梅德接受了國王臨終時的命令。將王位繼承者放在后座,突破了圍困首都Sheragreed萬千重的烏拉諾斯包圍網,將他送到了在Man島dora要塞等候的姑母那裡。從那時已經過去五年半了,自己現在就這樣子,來見已經成長的繼承者了。

目的是,確認他繼承的意志。

Warukyuure之所以現在變為空中傭兵部隊的形態而存在,而且在世界各地轉戰,正是為了復興希爾瓦尼亞王家。可是繼承者如果不希望進行復興的話,那麼就沒有任何將同伴們置於死地的意義。

——希望他能以王家復興為目標。

那不是阿克梅德個人的願望。那是在烏拉諾斯攻擊時死去的王族、舊臣和眾多同伴的願望。雖然對於繼承者來說有點可憐,但他希望繼承者能再一次好好想一想這其中的沉重。他將為了說明這些的話語寫成了請願書。今天在這裡再一次將話語、文書以及國王的遺志全部傳達出來,他一定會朝著一個好的方向考慮。他深信著這一點。

——好慢啊。

正當他開始感到不安的時候,有一個人影,來到了歷史館背後。

絕對不會看錯,是王位繼承者。

阿克梅德看了一眼那個人,就地跪下,雖然事先已經被拜託「下跪就免了」,但他並沒有聽取。

五年半以前,還完全是一個不可靠的孩子的繼承者,已經出落得這麼漂亮了。

身為多島海的擊墜王,集中著一切飛行員的憧憬的阿克梅德,彷彿已經將額頭擦在了地上,在這個人的面前跪著。

「我應該已經說過跪拜就免了。」

繼承者那冷冷的聲音落在了阿克梅德的頭上。可是阿克梅德依舊跪著一動也不動。

「請抬起你的臉。我現在正隱藏著身份,如果被別人看見了該怎麼辦。」

即使被斥責著,阿克梅德依舊跪著抬起了臉。

繼承者他彷彿責備的樣子等著這邊。

那湧上來的情緒無法忍耐,阿克梅德開口喊了主人的名字。

「塞西爾殿下。」

希爾瓦尼亞王家王位繼承者,伊麗莎白·塞西爾·希爾瓦尼亞在胸前插著胳膊,直直地瞪視著阿克梅德。

「您已經變得儀錶非凡,吾王也定會欣慰吧。」

他用著真摯的口吻,將他所應侍奉的主人炫目地收入眼中,阿克梅德如此說著。

雖然還留有稚嫩,但那要強的眼神與緊繃的嘴角都跟國王完全一樣。那王妃遺留下來的發色和鼻樑,耳朵的形狀。Gymnasium時期便一直憧憬著成為友人的伊莉雅·克萊施密特,便立志升學到士官學校,當時還想著究竟以後會怎麼樣啊,現在看來在軍事學校的訓練確實對公主有非常好的影響。當時將她救出來時只是給他留下孱弱印象的少女,而現在已經變得凜然十足而堅韌不拔了。

這些阿克梅德,都能看出來。

那正是有朝一日隆重地舉起王家的大旗,在多島海高呼著霸業的女王伊麗莎白的身影。

這是在這鮮血與淤泥與充滿了背叛的世界裡變革,充滿希望的王之聖杖。

「吾之機翼將永遠在希爾瓦尼亞王家的膝下。」

那與先王接下誓約的話語,在此刻阿克梅德重複著。

Warukyuure現在之所以還在世界各地的戰場上不斷流血,只是想拜塞西爾為王的緣故。

「Warukyuure正是汝之羽翼,塞西爾殿下。」

正是為了有朝一日會來臨的復興之日,成為塞西爾的羽翼而飛翔,阿克梅德現在才存在於Warukyuure之中。在全世界的空戰場上巡迴著不斷鑽研著,在未來的一日統帥塞西爾所指向的天空——這正是名為Warukyuure這世界最強的戰鬥機隊的存在意義——

睜開眼睛時,面前是白色的天花板。

淡淡的藥品的味道刺激著鼻孔。將手臂舉到眼前一看,發現自己穿著白色的患服,額頭上打著繃帶。

「……?」

清顯抬起了半個身子,這是在醫務室的床上。窗外淡淡的紅色一直映照到病室內。

他回想著白天所發生的事情。在神樂被擊墜,萊納也被擊墜的情況下,他和伊莉雅開始一對一的單挑,那戰鬥不知何時就變成了舞蹈。然後挑戰了蛇擊——從此之後就失去了記憶。可是自己既然是現在這樣的狀態,一定是輸了吧。雖然不甘心,但他沒有後悔。而且比起那個,還是與伊莉雅舞動時候的記憶色彩更濃。

「啊……」

是伊莉雅。她插著胳膊將自己的身子左側靠在旁邊的牆壁上,閉著眼睛,嘴角中漏出了呼呼的鼾聲。

好像是在照料的時候睡著了吧。清顯他不知不覺地看著在夕陽映照下伊莉雅那沒有防備的睡臉。

那種一直以來讓他人難以接近過於銳利的氣氛消失了,那就是十多歲後半葉的少女所應有的溫柔和無邪的睡臉。原來這個人也有這樣純潔而未被污染的表情啊。

一定是其他的夥伴們看氣氛,便讓伊莉雅和自己兩個人單獨呆在一起的吧。很可能只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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