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七

「駁回。賭上全員的性命,風險太高了。」

對提議夜間著水的神樂,巴爾塔扎爾用冷冷的聲音回道。

「等候日出,還剩兩小時。然後六人就會平安獲救。美緒如果運氣好的話只要切斷左腿就會沒事了。雖然也有丟掉性命的可能,但在這種狀況下我們無可奈何。」

除過美緒的全員都集合在座艙。美緒被放在後方的床上睡著,由同伴交替為她壓住腹股溝。雖然靠繃帶止住了血,但以防萬一用手指壓住動脈就可以防止進一步的失血。

可是如果兩個小時以上血流不暢,手腳就會壞死,這就難免要切斷美緒的左腿。再者說,在機上這麼躺著體溫會不斷降低,必須儘早輸血。

如果等待日出的話,美緒就會死去,即使運氣很好也會失去左腿。

這對於清顯來說,比切掉自己的腿還要痛苦。

要立馬將美緒抬到醫院去的話只有進行夜間著水了。

可是如果一旦失敗,所有的七個人都會在這裡死去。而成功的例子即使對於老把式飛行員也是極其少見的。巴爾塔扎爾的話是對的,這一點只要稍稍用理性思考的話誰都會明白。

可是,即使那都是對的。

「……請讓我試試,我會成功的。」

他傳達出自己的話語。巴爾塔扎爾再次搖了搖頭。

「不行。我作為機長宣布:等到日出。」

清顯咬著牙瞪視著巴爾塔扎爾。

「為什麼……為什麼就是不相信我啊!我不是說過我能做到嗎!」

「小孩子的歪理在這裡行不通。不可能因為你那毫無根據的任性,就賭上另外五個人的性命。」

清顯握起了拳頭。他沒有辦法不恨擋在前面的巴爾塔扎爾。他忍不住用右腳跺了一下床,吊起了外眼角。

「你……你這樣也算是人嗎!!美緒會死的啊!!你是想對美緒見死不救然後自己獲救嗎!!你只是想救你自己吧!!」

「清顯君,那個……」

神樂還沒來得及制止,巴爾塔扎爾就靠近了清顯,抓住他的胸口拉了過來。這麼細的身板究竟哪裡蘊藏的這種力量啊,這是經過相當程度的鍛煉的臂力呀。

巴爾塔扎爾那冰藍色的瞳孔在極近的距離刺向清顯。

「我怎麼可能將我的命委託給像你小子這樣的人?」

那是只有清顯能聽見的,如冰之矢一樣壓抑的聲音。一直以冷冷的態度對人,感情不外露的巴爾塔扎爾,在他的內心深處有更加冰冷,宛若永遠都不能融化的冰川一樣的東西存在。

「不要得意忘形。我怎麼能在這種地方死去,我可是有著即使盡畢生之力也要做的事情。」

清顯與之四目相對。巴爾塔扎爾的本性,從言語之間,從那樣的神色中毫無遮掩地透了過來。

——這個人……他隱藏著其他的身份。

這一點可以明白。雖然在平常一直是非常冷靜而且靠得住的機長,看起來並不是僅僅如此。

「你……到底是什麼呀……」

清顯目瞪口呆,話語也落了下來。巴爾塔扎爾彷彿只能看到清顯一樣,露出了惡魔那慘絕的笑容,然後粗暴地把清顯的胸撞飛了。

「身為駕駛員竟然喪失了冷靜,愈發不能將這種事交給你做了。在艇內要聽我的話,有異議嗎?」

萊納聳了聳肩表示同意,神樂也表情僵硬,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塞西爾只是戰戰兢兢地低著頭,完全提不出意見。

巴爾塔扎爾是對的。

這是大家都明白的事情。可是好像不能只是遵從理性的什麼東西,在每個人的胸中盤旋著。

巴爾塔扎爾用一直以來冷冷的口氣告知。

「說話到此為止。塞西爾,對航空管制這麼傳達。」

「是、是的……」

無精打採的塞西爾,作者操作通信機器的準備。

現在埃利亞多爾已經抵達dora要塞沿岸的上空,靠著自動駕駛在一千米的高空一邊飛行一邊等待著日出。由於已經突破了積雨雲並且從敵方的勢力圈沖了出來,這邊已經可以發通信電波與dora要塞通信了。由於從現在開始可以跟航空管制室不斷通訊,而根據地面雷達的誘導來飛行的所謂「無線航法」,即使在夜間到達目標地點也沒有問題。

接下來就只剩下著水了。

「……請等一下。」

制止了塞西爾的,是伊莉雅。那一如既往僵硬的表情更加僵硬了,她很罕見地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那個……聯絡下航空管制,將點亮著燈火的很多小船排成兩列,這樣子形成夜間的海上跑道怎麼樣呢?」

巴爾塔扎爾的眼神,露出更加不祥而危險的顏色刺向伊莉雅。可是伊莉雅沒有畏懼,繼續說著。

「在曾經的大戰中失敗的絕大多數,都是在未知海域得不到幫助的情況下,不得不進行意外著水的緣故。可是這次在友方要塞的沿岸,只要想辦法的話降低難度完全可能。有著燈火做誘導,危險度將會大幅度下降。」

在旁邊,清顯的表情點燃了希望的燈火。

「是啊伊莉雅!那樣的事情我想都沒有想過。將小型船並成排做成跑道!只要那樣,嗯,美緒就能得救了!!」

「那也無法改變危險。沒有絕對的安全保障的話,不能進行著水。」

「可是,這事關同伴中一員的性命。即使會有一定的危險,為了拯救性命也應該全力一試。」

伊莉雅很罕見地堅持己見。

「拜託了機長,我一定會成功的,拜託了!」

清顯也低下了頭,為剛剛的無力賠不是。可是巴爾塔扎爾卻一毛不拔。

譯者註:仍然是前面出現過的「とりつく島もない」,再轉義一下當然就是毫不相讓,毫不鬆口那種意思

「我已經做出判斷了。如果再想違反命令的話,你們就做好覺悟在軍法會議上再跟我頂嘴吧!」

清顯憤怒高漲了。正當他想要將巴爾塔扎爾一拳打飛的時候,旁邊的神樂舉起了手。

「作為副機長我有個提議。」

巴爾塔扎爾那蒼冰色的瞳孔,這次又對準了神樂。神樂凜然地繼續說道。

「根據軍律,副機長有為了安排事態的收拾而提議的許可權。在這裡進行多數表決吧,像這種馬上就能完的麻煩事這樣不就能解決了嗎?」

巴爾塔扎爾兩眼露出凶光,貫穿著神樂。

正如神樂所言,根據聖·沃爾特海軍的軍律,在艇內對於機長的指揮只有副機長可以提出意見。

「贊同夜間著水的人,舉手!」

她並沒有給巴爾塔扎爾說出多餘的話的空閑便如是告知,神樂自己先舉起了手。

清顯和伊莉雅毫不猶豫地舉起了手。

塞西爾也小心翼翼地舉起了手,接著,萊納也有些不耐煩地一邊搖了搖頭,一邊看起來弱弱地舉起了手。

「其實不怎麼願意的……隨大流吧。」

「全員的意志好像已經出來了。機長,請下指示吧!」

巴爾塔扎爾用那滿是憎惡的眼神將神樂全身上下打量了一遍,那危險的眼神瞬時便消失了。

譯者註:原文是「舐める」,意思是舔。話說這日語用的詞還真有意思

「這可不是在玩過家家。」

「是。請相信吾等駕駛員的技術。」

「只是為救一個人地命就將我們所有人的命獻出去嗎……」

「不,這是為了選擇讓全員生還的道路。」

「即使全員都死了?」

神樂那茶褐色的眼睛,瞬間閃出了光芒。那語氣宛如銀鈴一般清脆。

「在我所在的國家,有所謂『天命』這麼一說,這是一種每個人都或多或少帶著上天降下來的使命生在這世上的說法。」

「……」

「如果真的在這裡死了的話,那這大概就是從一開始就只有這種程度的天命吧。即使長生,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如果本是沒有任何意義就會消亡的生命,那麼現在為了同伴而獻出的話這不正好心滿意足嗎?」

譯者註:神樂的這段話譯者甚至不確定理解對了,原文是「意味もなく消える命ならば、ペアのために懸けてこそ本望」

神樂露出清澈的面孔如是斷言。

「很不湊巧,我是理性主義派的。對那種奇怪的歪理可沒有什麼興趣。」

「你不相信自己的天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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