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醒來,妹妹就睡在我身邊。
「嗯。」
「…………回上面睡啦。」
穿著睡衣的妹妹睡到露出了肚子,昨晚又是開演唱會,又是踢倒怪獸的英姿簡直蕩然無存。我拉開緊貼在身上的妹妹,鑽出了被窩。上完廁所洗把臉後,我往廚房探頭一看。母親不在廚房,她在附近的綜合醫院擔任護士,平時非常忙碌,在這時間不見人影,廚房裡又沒準備東西,可見她要不是在睡覺,就是在工作。
不管是哪種情形,這下早餐得自己準備了。我並沒有覺得特別不滿,只是認為這是我該做的事情而已。
「…………好了。」
昏昏沉沉的睡意逐漸散去,我先是煮開水,接著打開冰箱。置身在冰涼的空氣中時,我心想最理想的方式是到附近的便利商店買麵包回來,於是關上冰箱,回房換衣服。妹妹還在睡覺,我沒叫醒她,換好衣服離開了公寓。
「今天算是大日子呢。」
我這麼說著,往便利商店走去。
777
早上的七曲一如往常。
她和往常一樣遲到,看也不看我一眼就在隔壁的位子上坐下。我沒主動和她攀談,只是老實地上課,等待時間過去。放學前的這段時間感覺無比漫長,放學後,我們約在《鏡》碰面。
「你做得還真徹底。」
「什麼意思?」
在回問前,她不曾看向我。
我說的徹底,是指七曲在學校始終與眾人保持一定的距離。
「你一副就是很雜接近的樣子。」
「我們什麼時候變朋友了?」
「是,你說得沒錯,對不起。」
對方都帶著厭惡的口吻這麼說了,我也只能無條件投降。我沒有再多說話,跟隨在兜帽戰士的背後。
今天我們到這裡的目的無關戰鬥。
人類消失在我們居住的城市,取而代之的是怪獸與《假面》橫行。我們看著前往攻打怪獸的一行人從身旁衝過去,默默地往前走。只有兜帽戰士知道此行的目的地,如果要求她在抵達前告訴我,恐怕會惹惱她,讓她不願意開口,我只好小心翼翼地不敢觸怒她,跟在她背後走去。
「……對了,你為什麼用那面具?」
突如其來的問題。
「什麼?」
「那隻狗。」兜帽戰士頭也不回地問。「那個眼睛凸出來,感覺很噁心的狗面具,你為什麼用那面具?」
「噢……」
這樣總比一路默不吭聲來得好多了,於是我說起了原由。
「兩年前我搬到這裡,在那之前是住在爺爺家,一個偏僻的鄉下地方。」
「嗯。」
「那裡養了只叫做小八的狗,長得一副蠢樣。」
「噢。」
她主動提起這個問題,又回應得興緻索然,感覺一點興趣也沒有。不過我還是照說不誤,聊大的氣氛總比沉默來得輕鬆。
「而且小八很常逃走,經常把綁著鎖鏈的木樁拔了起來,一路叮叮噹噹地逃跑。有一天,它和平常一樣逃了出去,後來再也沒回來過。」
「…………」
「它就這麼失蹤了兩個星期還是一個月左右.」
「……然後呢?」
「有一天,爺爺在山裡找到它了。鎖鏈卡在樹上,就這樣……因為過了一段時間,模樣還滿慘的。」
「……所以你做出了那種面具嗎?」
「不,這面具完成的時候,小八還活著。」
「……你想說什麼?」
「雖然是拿小八當作模特兒,我總覺得是因為這面具加上這樣的名字,小八才會遇上那種事情,詛咒的意味濃厚,很讓人不安。」
「誰管你啊。」
看來她不是很滿意這個故事。
「欸,小八,過來。」
我正想找其他話題的時候,怱然聽見她這麼說,於是抬起了頭。我們之間不曉得什麼時候拉開了距離。我差點往岔路上另一條路走去,是她叫住了我。
「小八?」
我連忙跟上去,對這個稱呼大惑不解。
「你的名字很難念,叫小八就行了。」
這說法真過分啊。
「算了,無所謂。」
我隔著面具搔搔頭,再次追趕著兜帽戰士的腳步。
我們整晚沒有經歷一場戰鬥,從《鏡》回到了現實世界。
這樣也不錯。
偶爾度過這樣的夜晚也挺愜意的。
現在這個時候,賺點數這種無聊透頂的行為並不重要。
面具自動消失。兜帽消失後,風打在七曲臉上,她臉上似乎有種詭異的情緒。她是在笑?還是覺得緊張?我重新打量起周圍環境。
我們離開《鏡》,來到一間老舊的工廠前面。《鏡》里世界的景象總顯得有些平淡,現實世界是更加塵土飛揚、充滿油膩的。其中,這裡的灰塵更重,充滿了鐵鏽味,人的氣味卻很稀薄。路上只有一盞街燈,光線幽暗,連城裡燈光也遍及不到這個地方。
工廠似乎關了。
工廠建在山坡上隱密處,圍繞茌四周的鐵欄杆嚴重生鏽,工廠內有如廣場的空間堆積著生滿了紅銹的鐵屑。
「這裡是?」
「我家的地。」
「……噢…………………………咦?」
「這裡是我家的地。」
她若無其事地又重覆說了一次。
「我爸媽的興趣是炒地皮。」
「這興趣真不得了。」
七曲沒理會我的回應,取出鑰匙打開工廠門鎖。我推開沉重的大門,走進門內。進入工廠不需要拉開鐵卷門,一旁就有個小門。我轉動門把好幾次,卯足全力總算把門拉開。
和工廠外表給人的印象一樣,裡面也是殘破不堪。為什麼她會帶我到這種地方來,我完全摸不著頭緒。
「為什麼帶我來這裡?」
「你不是想知道原因嗎?」
「……是。」
她說得這麼冷酷,我也只能點頭。
她獨自挑戰大型《巴洛斯拉德》的理由……就在這裡嗎?
我本來以為她會述說自己的心情,至於得知理由和她帶我來這種地方,這兩件事沒辦法順利地連結在一起。不過在七曲心中,這之間想必有所關聯,因此我只得跟隨她的腳步前進,畢竟提出要求,想知道個中因素的人正是我自己。
灰塵味愈來愈重,工廠里相當寬敞,高處有一整排的玻璃窗,雖然因為塵土而變得骯髒,還是有光線射進工廠。
「有電嗎?」
「當然是斷電了啦。」
「我想也是。」
黑暗中,我慎重地跟在七曲背後。空氣污濁,用途不明的大型機械遭工廠內的黑暗吞噬,給人一種不祥的印象。
七曲默默地前進,接著離開了寬敞的空間,來到一個有如辦公室的場所。辦公桌排列整齊,掎子似乎因為輪子滑動而到處散落。我隨意觀察著辦公室內,她一進辦公室就往左手邊走去,那裡有間用隔板隔開的小接待室,裡面的沙發用塑膠布蓋住了,這奇怪的景象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她打開放在桌上的提燈型LED燈,燈光使得塑膠布的影子更顯得黝黑。
「就是這個。」七曲冷冷地說。
「什麼?」
「你想看的東西。」
我一時搞不懂她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是「想知道」理由,不是「想看」什麼東西。不對,難不成那是「眼見為憑」的理由嗎?
塑膠布傳來危險的氣息,空氣污濁又悶熱,灰塵味讓人直想打噴嚏。
「你不看嗎?」七曲的語氣充滿挑釁。
她在笑。
她果然在笑。
她的神情看來既像興奮,又像是在暗自竊喜。在帶我來的這一路上,她始終冷漠,進到工廠後的態度實在令人匪夷所思。看來必須掀開這塑膠布,才能找出其中的答案。
我往前踏出一步,往沙發靠近,接著把手伸向塑膠布,這時候需要的不是勇氣,而是一股氣勢。我抓住塑膠布,往下一扯,堆積在塑膠布上的些微灰塵飛舞著,射進室內的光線照耀出閃閃光點。
一看見塑膠布底下的東西,我忍不住腿軟,七曲從後面推著視線往下移動的我,也不曉得是為了應變還是捉弄,她讓我坐在沙發上,正好和那個東西相對。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