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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本不可能敵得過。
別說報一箭之仇,被爆炸波重擊全身的恭介連用自己的雙腳站起來都辦不到。那不是能用毅力論或精神論解決的等級,身上好幾處根本都骨折了。內臟也無法保證沒事,反而應該說從極近距離遭受女王的純白閃光波及還只有這點傷勢,已經算是僥倖了。
所以,一定是……
城山恭介沒被一擊斃命,一定不是因為他本身的能耐。
「恭介同學!」
有個聲音從旁岔入。
是個黑色長髮以大腸圈束起,深藍窄裙套裝外面披上白袍的女性。
「教授御前」信樂真沙美。
不對,不只她。
咻咻,呼咻!好幾陣呼吸外漏的模糊聲音響起。他們是「女王的箱庭」的警衛負責人,用防毒面具遮起臉龐,全身包覆防爆衣,腰際裝備著好幾條章魚腳般的裝置,一群連男女老幼都區別不出來的召喚師。
但是憑依體應該不夠用才對。
他們手中的槍械敵不過「白之女王」。不對,就算做好萬全準備,湊齊了憑依體、激發手榴彈與鮮血印記等,又怎對付得了最強中的最強,一被呼喚出來戰鬥就宣告結束的「白之女王」!
「……別這樣……」
骨折的痛楚令恭介咬緊牙關。穿著T恤與半筒褲的他拚命出聲說道:
「這是我該負的責任,全都是我不好,所以別這樣……!」
『別開玩笑了。』
戴著面具的一人頭也不回,打斷了恭介所言。
一個興趣是做蛋糕,好幾次為了十五人親手製作西點,放進冰箱,連長相都不認識的人這樣說了。
『一直到現在,我們都把這種東西強塞給一個孩子處理,這才是錯得離譜。所以也給我們機會挽回吧。』
不對,不是的。
恭介想叫,但劇痛堵住了他的嘴。
是信樂真沙美抱起了遍體鱗傷的小小身軀。
『請女士前往避難路線的緊急電梯,備用電源也不知道能撐多久。』
「拜託你們……如果活下來了,我們再找個地方喝酒聊這件事吧?」
『饒了我吧,我從以前就是個多情種子,受過夠多教訓了。』
唰!所有人採取行動。
這些防毒面具人是為了儘可能多拖延「白之女王」一秒,信樂真沙美是為了保護好臂彎中的小小生命。
一切都在毀壞。
恭介真正想守護的事物一個一個失去原形。
「哥哥——大人——……」
發狂的聲音重擊他的全身。
但是追究起來,又是誰讓祂發狂的?
是誰沒在事情演變至此之前遏止一切,該為此負責任?
「哥哥——……大人——……————————————————————————————————————————————————————————————————————————————————————————————————————!!!」
咚!轟隆!!!
原本那麼堅不可摧的廣大地下空間,像暴風雨中的餅乾盒一樣被劇烈搖晃。裂痕一道道冒出,追過逃跑的信樂真沙美,大天花板崩塌墜落。這些慘狀本身就像一頭生物,對兩人張牙舞爪。
「呵呵,啊哈哈哈哈!」
「好快!雖然早就知道雙方力量落差很大,但也太快了吧!」
信樂真沙美咬牙切齒。
離緊急電梯還遠得很。
她拆下別在白袍胸前的ID卡,塞進無能為力的恭介手裡。然後她環顧四周,目光停留在一個點上,眼光瞄到的是白色與粉紅色。
「那邊那個女生,黛妲妹妹!」
「!」
「恭介同學就拜託你了,只要有這張卡就能操作電梯,你知道地點吧?快去!」
嘶……!駭人的震動自背後傳來。
她將無法動彈的恭介交給比安黛妲,白袍一翻,回頭看向那邊。
反過來說。
信樂真沙美將ID卡交給比安黛妲,就表示她放棄了打開那扇電梯門的機會。
「嗚,啊啊……!」
穿著T恤與半筒褲的恭介拚命挪動折斷的手臂,想抓住白袍的背影。
然而實際上他無能為力。
恭介被比安黛妲抱著,再度只有自己一人逃往安全地帶。
其間,四處仍持續發生地震。
信樂真沙美被捲入此事,而恭介不認識的大人們想必也壯烈犧牲了。就好像即使恭介不認識他們也無所謂,只為了保護小小生命。
「不要緊。」
幼小惡魔讓短裙飄動著,如此說道。
「『姊姊』一定會保護你,所以你不會有事的……!」
恭介連怎麼回答都不知道。
無論如何,他應該喊些什麼,但話語卡在喉嚨里,什麼都出不來。
無處宣洩的情感奔流不是從嘴巴外泄,而是從眼睛潸然淚下。
啊——恭介心想。
自己現在,在哭嗎?
在難看地掉眼淚嗎?
但這是為什麼?
因為自己沒能察覺「女王的箱庭」的扭曲?因為自己造成了「白之女王」的失控?因為想保護的那些人接二連三消失在白色閃光與瓦礫中?
因為自己失去了一切。
除了與「祂」為敵之外沒有別條路了,所以才哭?
兩人好不容易抵達緊急電梯前,好幾部電梯一字排開。然而,一張ID卡只能打開其中一部電梯。
但到此為止了。
而且理由不是因為「白之女王」。
「嗨,恭介。」
那聲音極其低沉。
是變得有如枯木死灰的排行榜榜首,而且在十五人當中無庸置疑地擁有最強本領,一頭凌亂金髮加上深褐色肌膚的召喚師。
「帽客」阿爾貝特·S·帝凡史密斯。
身旁帶著被鐵處女般的戒具束縛的女性憑依體,惡鬼嗤笑著。
「我們現在來玩兩下吧,只要張開防護圓,就算手腳都斷了也無所謂吧。噢,我是說『只有』在以召喚儀式戰鬥的時候。」
「你知道現在是什麼狀況嗎!」
「怎樣都好啦。」
在阿爾貝特的手指間,一枚銀幣飛舞起來。同樣的銀幣又疊在它上面,重疊,重疊,重疊,逐漸變成一根沉甸甸的金屬制鮮血印記。
「只要能為這一瞬間全力以赴,怎樣都好。啊啊,啊啊,自從模擬戰場被奪走以來,我一直是這種感覺。現在,我活在久違的真實色彩當中。」
「帽客」除了銀制鮮血印記之外,肩上還扛了一根練慣用的。當然不可能是二刀流。為了讓條件齊備,他特地將練慣用棍棒扔了過來。
接住它的不是恭介。
比安黛妲像要擋住它般伸出手,握住了它。
「……你先走吧,恭介。」
比安黛妲也主動放棄了從信樂真沙美手中接過的ID卡——這條容易斷裂的蜘蛛絲。她開啟了緊急電梯的門,把幾乎不能動的恭介塞進電梯,然後輕輕拈起女服務生制服的迷你裙。
叩咚!比棒球小一圈的金屬球體從她的雙腳之間落地。
「這是餞別。」
「等……比安黛妲,『你』——」
「那個人一旦拿出真本事,整個電梯會連同電梯井一起被打碎,必須有人拖住他才行。」
恭介根本沒機會回嘴。
比安黛妲·城山從電梯這個逃生口退後一步返回地獄,但仍拈著女服務生制服的短裙裙襬,面露不可思議地穩重的笑靨如此呢喃:
「不要緊的,因為我是『姊姊』呀,我一定會保護好恭介。」
鋼鐵門扉從左右兩邊關起。
只讓罪過最大的罪人乘坐其中,金屬制的蜘蛛絲急速上升。
「……真令我意外。」
在地獄底層,瘋癲的「帽客」低聲說。
「我跟你明明都關在房間里,沉迷於騙倒女王。到了這節骨眼,你竟然還執著於『家人』?就某種意義來說,十五兄弟姊妹計畫或許是成功了啊。」
「不是。」
對於深褐膚色的男子所言,比安黛妲把練慣用鮮血印記握得嘎吱作響,搖搖頭。
「我也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