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一明一滅。
然而以城山恭介的立場,不能繼續一聲不吭地倒在地上。
他的自我在微微起伏,只有當起伏的波峰達到頂點時,視野才會斷續性地擴大。身處於睡眠還是清醒都曖昧不明的狀態中,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平躺著並且不規則地晃動。
是擔架還是擔架床?
總之應該是有人使用某種工具,正要將自己搬到醫療設施。
「你醒啦?」
身旁有個少女出聲,似乎是跟急救隊員走在一起。
裝在舌頭上的飾環散放閃爍的光澤。
是調香師艾莉·史萊德。
「總之我先用『焚香』的力量替你分散疼痛並提高意識等級,但我能做的頂多就這些了,外科手術一類的處理方式只能交給外人負責……基於這點,我有件事想先問清楚。」
「嗯,我知道……」
現在他還在德爾塔斯通家掌控的國際貿易展D.R.O.K.會場里……也就是一座城鎮當中。一旦對方當家從戰敗衝擊恢複過來,立刻就會變成敵人。在這種地方受他們管理的醫療設施照顧不能算是個好點子。畢竟那些人可是毫不猶豫對「守鑰聖女」這種東西出手,在打了麻醉沉睡的期間可不知道體內會被植入什麼東西。
「關於伏魔殿方面,確認三百五十三人都恢複後,我用從你腦中獲得的方法燒掉了『錦匣』的所有迴路,一點都沒剩下,所以是不可能修復了。最幸運的是『白之女王』的刀劍把整個基礎結構一口氣刺穿。只要檢查過痕迹,『政府組織』、『非法集團』、『自由勢力』都不得不承認,就算繼續走伏魔殿這條路線也不可能對那個女王報一箭之仇,尤其是德爾塔斯通家自己。」
「……」
恭介不太能接受那個純白惡魔的言行居然奏效了。
「我差不多該銷聲匿跡了。失去伏魔殿這個最大的『籌碼』,德爾塔斯通家只剩下與三大勢力的摩擦,想必很快就會衰落,但不能保證殘存勢力的憎惡不會找上我。我最好早點用『焚香』喚醒馬克斯那傢伙,離開這個臨時城鎮才是上策。」
「我想也是,你不用擔心我。是我沒處理好,我自己解決。對了,姬川美夏人呢?」
「是美夏『小姐』。我在這裡,恭介同學。」
這時,從反方向傳來溫柔的女性聲音。
看對話改變了方向,大概是認為自己的職責結束了,原本探頭看著恭介的艾莉·史萊德帶袖披風「啪唰」一翻,不知消失到何處去了。
「關於三百五十三名憑依體,似乎將由原本隸屬的三大勢力各自帶回去。德爾塔斯通家應該也會要求把人還給他們,不過我想伴隨著那個家族的衰落,大概不會有什麼實際效果。」
「……這樣啊。」
雖然那些憑依體碰過那種遭遇不見得會想繼續待在召喚儀式的世界裡當憑依體,不過這件事實在不是恭介能決定的。其中想必也有些人無法活在光天化日之下,只有待在這一邊才有生存的空間。
而站在三大勢力的角度想,憑依體某方面來說是靠才華,能討回有點不足的人才對他們來說應該是再好不過。這就像是在柜子後面發現自己忘了的私房錢,恭介不認為他們會因為德爾塔斯通家的一句話就把人還回去。
說不上是完美的快樂結局。
她們走上的道路或許會有下一場悲劇等著她們,真要說起來,三大勢力也可能為了她們的歸屬而互相爭執。
不過……
(……若是真的發生那種事,大不了再救她們一次就是了,沒人規定挑戰權只有一次。)
就這個意義來說,也差不多該付諸行動了。
恭介沒什麼義務陪德爾塔斯通家這尊泥菩薩一起過江。
「美夏。」
「是美夏『小姐』。什麼事?」
「抱歉。」
很單純的一句話。
躺著被搬往別處的恭介說完這句話後,將他的手伸向姬川美夏的面前。那手勢就像手槍一樣,食指指尖有一小顆血珠。
窄裙套裝美女起初一臉驚訝,然後流露出理解之色。
這是道別的暗號。
「德爾塔斯通家的仇恨由我來扛,你捨棄『與城山恭介共同行動的憑依體』這個特殊性,作為被關在伏魔殿里的三百五十三人之一,混入人群吧,這樣受拖累的風險就會大幅降低。」
「……」
姬川美夏並沒有無謂地拘泥。
只是輕輕嘆了一口氣。
「看來就算我嚎啕大哭,大聲嚷嚷,也不能改變什麼呢。」
「對。」
召喚師與憑依體的關係有個特點,就是締結契約需雙方完全同意,而解除契約可由召喚師單方面進行。換言之,主體在於召喚師,只要這邊說要結束,憑依體是無法反抗的。
然而——
姬川美夏明知道這點,卻笑著說了:
「不過,不要緊的。」
「?」
「如果我與恭介同學之間緣分未斷,連那女王支配的召喚儀式真理都無法解釋的某種機緣將我們結合在一起……」
她也比了手槍的手勢。
沒有特別意義的手勢。
讓雙方的手臂交錯,姬川美夏用食指指著恭介的臉。
「我們有一天還會在某個地方相遇,到時候我會想起一切。」